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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绍不在家,竺珂完全没了做饭的心思。昨天还剩了小半锅的猪肚鸡,竺珂简单的热了热,又吃了小半个窝窝头,给阿旺也分了一盆的鸡骨头,一人一狗坐在院中看着夕阳,晚饭就这样解决了。
到天色擦黑的时候,金婶紧赶慢赶的赶到了谢家。
“小珂!”
竺珂迎了出去,见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金婶,这是咋了?”
金婶叉腰摆手,一边顺气:“别提了!今天你金叔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去城中赶着拿药,刚刚赶回来,这才听说谢绍进山的事了。你一个人在家,能行不?”
竺珂拍了拍她后背帮她顺气:“我没啥,院子和屋子都落锁就行,正好,嫁衣已经好了,我正想抽空送过去呢。金叔没事吧?”
“这么快?”金婶有些吃惊。
“他腰上是老毛病了,没啥事。”
竺珂点点头:“您进来看看吧。”
两人进了竺珂的房里,金婶细细打量:“这谢绍啊就是用心,这房子盖得真不错!位置也选的好,冬暖夏凉。”
这新房靠东墙的一张炕,窗子开在东墙上,白日里竺珂可以坐在炕上做针线活,既不伤眼,阳光照进来也温暖。冬天要是犯懒,连床都不用下,直接在炕上吃饭,暖暖和和。
绣架摆在火盆旁边,嫁衣被竺珂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包裹里头,金婶细细去看,“哎呀我的天,这也太美了!”她知晓嫁衣的重要,自然也没有伸手去摸,只是单看领口处的做工和衣襟处的绣样,已经让金婶叹为观止。
“小珂,这鸳鸯可真好看,活灵活现,比你那天给我的绣样还要好看!”
竺珂笑道:“您觉得好就行,这是我绣的第一件嫁衣,我也害怕到时候小姐不满意就不好了。”
“她肯定满意,满意!”金婶拍着胸脯,直打包票。
“那我就把这个交给您,麻烦您了。”
金婶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件嫁衣,像是接着什么珍宝:“我可得好好拿着,明日一早就赶紧给人送过去,她肯定喜欢!”
竺珂送走了金婶后,望了望天色,外头冷飕飕的,也没了谢绍的声音,她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关上了门。
上了炕,竺珂又忍不住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要在林子里过夜的话会不会遇到危险......
算了,竺珂翻了个身,想这么多干什么,谢绍常年进山打猎,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哪用得上她操心。况且,昨天的事......她气还没消呢!
等谢绍回来,她要跟他谈一次,弄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竺珂抱着这样的想法迷迷瞪瞪的合上了眼。
谢家这个小院子没了男主人,出奇的安静,月光洒在院子里,阿旺也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小窝,耷拉着眼皮。
与此同时,距离三陆坝十几里开外的大青山上,谢绍正沿着他无比熟悉的小路向半山腰走去。青山□□字就得益于它的位置正好坐落在大青山小青山两座山的中间,靠山吃饭。只不过,相比于神秘危险的大青山,小青山会更受百姓们的喜欢,很多人会上山砍伐,狩猎,这些年小青山上甚至有了居民。
只有谢绍,每次都会进大青山去,原因没别的,这里危险,但相应的,得到的报酬就会丰盛的多。
树木茂密,人烟稀少,这才是能捕猎的好地方。
这一条小路是谢绍前年无意发现的,从这里上山,路不算陡峭而且很快就能到半山腰,现在月光已经升上来,今晚他需要在安全的地方布下一些陷阱,明天才能有猎物上钩。
走了很久,谢绍停下来擦了擦汗,取出随身带着的水壶,猛地灌了好几口。入口才发现,这竟是竺珂特意给他准备的菊花茶,不是白开水。
谢绍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脑中也不禁浮现出竺珂纤弱窈窕的背影,原本严肃紧张的脸色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丝柔软的神情。只是片刻后,他重新收好了水壶,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柴刀,握在手中。一路荆棘遍野,需要时不时的坎劈,还有就是这山中虽然没有大型的猛兽,但晚上遇到个毒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谢绍习惯性在他熟悉的地方布下了几个捕捉野猪的陷阱,又下了几个小一点的套子,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得几只野兔。
野兔的肉可以烤着吃,至于皮毛,他想起了竺珂那怕冷的可怜模样。
捉上两只野兔,就能做个兔毛的小毯子,冬天放在炕上给她盖。
这样想着,谢绍打着绳结的动作就快了些。
身后草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几乎是瞬间警觉的眯起了狭长的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砍刀。
草丛晃动,一个黑影飞快的蹿了出来,谢绍动作敏捷,闪开了大半个身子,砍刀一挥,尖锐的一声叫,那黑影又迅速跑远了。
谢绍松了口气,原来是只黄鼠狼。
估计是饿惨了,出来觅食的。
谢绍重新将砍刀别到腰间,这才看见那黄鼠狼方才的动作也迅猛,狠狠的一爪子,挠在了他的左胳膊上,袖子上破了好几个口子。他掀开袖子看了看,没看见伤口,看来是只抓破了衣裳。
只不过下一瞬,谢绍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右胳膊的内侧有几个血指甲印,鲜红刺眼,明晃晃的,他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张了张口,几乎是不可置信。
那几个指甲印明显是才留下不久,整齐如月牙,一看就是女子的指甲。因为不深,一向皮糙肉厚的他根本毫无察觉,要不是刚才撩开袖子检查,定是发现不了的。
谢绍感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终于隐隐约约的记起了昨晚的事。
她哭着推他,使的劲还不如猫儿大,她娇滴滴的嗓音可怜的紧,却毫不自知这般模样只能激起男人的兽性罢了。
小巧莹白的耳垂,淡粉玉白的花珠,所以的一切都和梦中的情景完全重合了起来。谢绍足足反应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知道昨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样的混账事了。又想起早上竺珂故意竖起来的夹袄,遮掩住的脖子,谢绍脑中一炸,浑身僵硬。
他到底对竺珂做了什么?
狠狠的一鞭子抽到了心口。
谢绍坐在丛林之中,不远处的野兔套子早就发出了猎物上套的信号,而他却根本无暇顾及。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快速的将周身的绳子布袋收拾了起来。
他要下山。
猎物打不打的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三陆坝的屋子里,去见竺珂。
风声鹤唳,茂密的丛林里忽然惊起了一阵扑棱的翅膀声,是群鸟仓惶飞走的声音。
谢绍手上的动作一顿,狭长的眼眸警觉的眯了起来,不远处的树林里似乎传来了危险的气息,这是猎户的警觉。
......
竺珂这一晚睡得不好,许是睡惯了床,一时半会还有些不太习惯炕的感觉。翻来覆去的醒了好几次,梦也断断续续的,却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
天不亮,竺珂就起身到堂屋倒水喝。
“汪!汪!”院子里突然传来了阿旺的吠叫声,又急又凶,竺珂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第一反应是院子里来了什么歹人。
悄悄的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谢家小院里空无一人,阿旺只是在院子门口,朝着谢绍临走的方向叫着,竺珂松了口气,推门走出去了。
“怎么了阿旺?你是不是饿了?”毕竟以前都是谢绍早上起来早早的给它喂食,竺珂以为它是到了固定的饭点,饿了,想谢绍。
“你等着啊,我去给你弄点饭吃。”阿旺无动于衷,依然朝着那小路的方向吠叫。
竺珂微微蹙了蹙眉,这看起来也不像是饿了啊。
不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身影,为首的像是个很有威仪的男人,元宝也在,看见竺珂的身影后拔腿就往过跑。
竺珂的手有些开始抖了。
“嫂子。”元宝神情严肃却是满头大汗。
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也跟了过来:“你是谢绍娘子?”
“我是。”竺珂愣愣的看着他。
“我是三陆坝的村长,今天一早发现的,谢绍在大青山上被野狼给袭击了,现在人送到镇子上的医馆了,你去看看吧。”
啪的一声,竺珂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成了粉碎。
“嫂子...别急,那路人说谢绍哥送过去的时候人还没事...”元宝头上早就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但此刻也只能竭力的安慰着竺珂。
竺珂一张小脸此刻苍白,却竭力保持着镇定:“他现在在哪?”
“在镇子里的医馆!村长赶了马车!我们马上就下山!”
......
金婶也从家里赶来帮忙,竺珂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心跳的飞快,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金婶不住的在一旁安慰着她,可惜竺珂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谢绍临走时候的背影。
村长也是连连叹气:“谢绍也是的,这马上入冬了,野狼正是饿着要捕食的时候,啥时候进山不好,偏偏要选这个时候,哎......”
竺珂脸色更差了,野狼......她不敢去想那后果,他进山打猎那么多次,怎么会这次遇上狼?
是不是要给她盖新房,错过了打猎的时机。
金婶给村长拼命使眼色,村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上了嘴,专心赶车。
青山城的医馆最大的一家叫慈善药堂,谢绍此刻就躺在药堂后头的一张小床上,这家药堂的掌柜认识谢绍,以前谢绍在上山得了什么珍贵的草药和药材,都往慈善堂送,要不是有这层交情,谁家的药铺掌柜怕也不敢轻易收被野狼攻击过的人。
血水一盆盆的往出端,这药堂的掌柜急的直捋着山羊胡,谢绍的伤在左边的肩膀,野狼利爪狠狠的留下了几道极深的伤口,此刻血都止不住。
“掌柜的,这,这血根本止不住啊,这人要是死在咱们药堂里,咱们怕是要负责的吧。”一个药堂里的伙计看不下去了,提醒掌柜的道。
“负什么责!现在人都这样了!你能说不管了?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再说了,谢绍他年初的时候送过来了一只老人参,给慈善堂带来了多少生意,我们慈善堂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那掌柜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把那个伙计说的脸红,连忙继续到后铺取药去了。
“把最好的金疮药先用上!”掌柜的扯着嗓子喊。
竺珂到药堂的时候,马车都还没听稳当,她人已经急着往下跳了,相比之前上都上不去的牛车,这会儿竺珂就像个女汉子一样,跳下了车就往药堂里跑。
慈善堂这条街的街坊邻居基本也已经知道了这事,此刻都在往这边张望。竺珂第一个跑进了药堂的大门,刚一进去,就引来一群人的注视。
“掌柜的,我想问,是不是有个受伤的猎户——”她语气着急,匆忙无比。
“是是是,你是谢绍娘子吧!我是这药堂的掌柜,谢绍在我这,你跟我来。”
竺珂连连点头,跟着掌柜就去了后院,这时候金婶和村长才赶了进来。
竺珂一眼就看见躺在小床上的谢绍,那床小的可怜,只能兜住他的大半个身子,左边肩膀上的纱布被鲜血侵染的鲜红,还在不断的往出渗,平时活生生的人,此刻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没有了一点生机。
竺珂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刚才像个兔子一样跑的比谁都快,这会儿,却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金婶也跟了进来,瞧见谢绍的样子,变了脸色:“掌柜,这...能治好吗?”
药堂掌柜直摇头:“哎,凶险啊,凶险的很。”
竺珂反应过来,立马抓住那掌柜的袖子:“掌柜的!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花多少银子都无所谓!求你了!”她声音带着哭腔,任谁听了都会动容。
“谢家娘子,你别急,谢绍兄弟先前也帮过我不少,我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放心。”
竺珂泪眼模糊的连声道谢,那端着血水的伙计一个个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竺珂抖着身体慢慢靠近了那床上的人,有个伙计正在给他擦血水,竺珂声音有些发颤:“我来吧。”
那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纱布递给了竺珂。竺珂接过来,在温水里拧了拧,就开始给谢绍轻轻的擦拭。
金婶还在跟那个掌柜的交谈,“野狼一般爪子上都有毒素,容易感染,这外伤的血止住之后就要立马上药,可能半夜还会发热,身边是半步都离不了人。我看就暂时让他在我这待着,你们留个人在这照顾。”
金婶连连点头:“我俩都留下,轮流着来。”
竺珂也听见了掌柜的话,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在谢绍好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金婶从包袱里取出了几两银子,说什么也要让掌柜的收下。那掌柜点点头,“我去配药。”
竺珂已经没再哭了,专心的替他擦起了伤口,金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珂啊,会好起来的,谢绍命硬,前些年他被熊瞎子也伤了一次,还不是都挺过来了,别怕,婶子陪着你啊。”
“谢谢婶子,我出来的急,没带钱,不过您放心,谢绍他这次的花费,我肯定都会还给您的。”
“哎呀你太见外了!谢绍平时帮我家的多的去了!这点小事!”
也不知染红了多少盆血水,伤口的血才终于是止住了。那掌柜的问讯赶了过来,立马就将一种白色的药膏涂了上去。
“这药要一个时辰换一副,必须严格控制好时间,这是个沙漏,刚好一时辰,你们注意着。”
竺珂连连点头,立马接了过来,将那个沙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仔仔细细的看着。
金婶知道劝不住她,自己先出去交代元宝了一些事,村长将人送过来之后也得先回村里去,这边,估计就只有竺珂和金婶先留下来了。元宝也想留下,被金婶呵斥了一顿让他别添乱,顺便让元宝回去带一些东西过来,最重要的是,谢家现在没人,保不好就有一些小人之心的人想趁机去打个劫也不一定。
元宝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把谢家看好,金婶这才让他走了。
竺珂眼睛几乎都不眨的看看谢绍,又看看沙漏,等到一个时辰马上要过去的时候,就立马喊药铺掌柜。
“来了来了。”
药膏换下来的时候,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红黑色,掌柜脸色微微一变:“哎,果然有毒素啊。”
“那,那怎么办?”竺珂慌乱的问。
“我这里,有几幅药方,只不过这药方的毒性也很厉害,几乎就是以毒攻毒,我建议慎重吧。我先给他喝一点药性温和的方子,看看今晚的情况,明天再决定。”
竺珂也不懂医,只好跟着点点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床上的人。
重新换了药膏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竺珂今日几乎是滴水未沾,但她依旧坐在谢绍的床前,守着他,也守着那个沙漏。
“小珂啊,吃点东西,喝点水吧。”金婶端过来饭菜,竺珂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金婶您吃吧,我不饿。”
“哎,你这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没喝水的,这咋行呢!照顾病人自己也要有体力不是,你说万一谢绍还没好,你又病倒了,谁来照顾他呢?”
金婶的这番话还是微微起了些作用,竺珂眼神动了动,接过了小半碗粥,不再用人催,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金婶见她肯吃东西,也稍稍放心了些。
这头一个晚上,谢绍果然发起了热来。
浑身滚烫,把竺珂吓得不轻。那掌柜披着衣服从屋子里赶了过来,给谢绍把脉。
“得退热。不退热的话,明天要更严重。”
“怎么退?!”
“打凉水来,一遍遍的擦拭,直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常,这个过程只能靠他自己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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