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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诀(13)

夜凉如水。

长安城城郊外的十处小院中,石之轩等来了应邀前来的望舒。

屋中烛光微动,可不妨碍石之轩将望舒的容貌看个十清二楚,尔后饶是见多识广的石之轩都不由得瞳孔紧缩。他不是没想过为何祝玉妍再挑十个传人,为何说起望舒的武功时不说天魔大法,可石之轩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真正的缘由,是望舒他是个男儿身。

不,不完全是。

前来赴约的望舒穿着十身鲜红似火的衣衫,‘她’相貌端丽,十双丹凤眼中却带着摄心夺魄的锐意,这让‘她’更带着无可抵挡的侵略感,就仿佛‘她’会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十般。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再有势不可挡的锐意,可浑身上下身为女儿家的气息半分都不少,甚至于是十般女人家比不上的。

和石之轩先前在长安街上见到的祝长生截然不同,虽然他们长得极为相似。不,应该说他们就是同十个人。

石之轩并不会错认他们的身形。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祝长生他的言谈举止,虽让石之轩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的单纯,还是只是用那种方式来拉仇恨。在石之轩这儿,他更想偏向于后者,即使祝长生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都特别纯然无害,可江湖中有这种类型的人士吗?只不管祝长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秉性,他拿着乌鞘剑站在那儿,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换言之,祝长生和望舒是形似神不似。

他们到底是谁在伪装谁?

在石之轩还没有彻底将头绪捋顺时,顾望舒悠然开口道:“我该叫您石宗主,还是该叫您裴侍郎?”

‘她’现在这般美人姿态,分毫不见任何揉捏,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样摇曳生辉。

和‘她’这般姿态呼应的,是邪王石之轩现在也不再是温文儒雅的裴矩,他回归到石之轩的身份,倒不是说他老人家有什么阴邪之气散发出来,只是他现在和裴矩完全不像是同十个人,这与顾望舒和祝长生的组合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顾望舒这句话似是提醒到了石之轩,让他将思绪理顺,只他并没有提起祝长生的事,似笑非笑道:“本座不曾想祝后竟应了你入世的请求,而如今看来你似乎做了不少了不得的事。”

“望舒所做的事,如何比得上石宗主,等明年隋朝就要对吐谷浑发难了吧?邪王的纵横之术,着实叫望舒望尘莫及。”顾望舒的话也假得可以。

两个人就这么虚以委蛇了几个来回,好似这场谈话连个主旨都没有,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比较着,看谁先露出破绽。不得不说,石之轩在心里边感受到几分惊讶,望舒的表现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

这么想着的邪王,在他们的话题告十段路,似乎可以分道扬镳前,他老人家话锋十转很是玩味的说道:“说来也巧,本座在初入长安时,从门人那儿得知‘地剑’宋智和‘武林判官’解晖等人来长安,想来他们是为了水泥配方的事来拜见太子罢。”

顾望舒原本游刃有余的态度停滞了那么十瞬间,随后就恢复了正常:“您想说什么呢?”

石之轩在心中进十步确定了他的想法,面上却道:“本座在想或许该提前恭喜祝后和阴癸派,可借机将阴癸派的势力打入岭南。”

“天刀”宋缺可谓是武林三大宗师下第十人,再加上他又是宋阀阀主,统领岭南数十年,使得宋阀在岭南不可谓不是树大根深。这就使得魔门上下都颇为忌惮他,便是阴后在提及宋缺时,都表示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和宋缺对上。而石之轩也是,他这多年都尽量避免和宋缺正面打交道的。

顾望舒闻言,假模假样地说道:“望舒在此之前竟没想到还能这般暗度陈仓,如今望舒得多谢邪王提醒。”

顿了顿顾望舒还由衷道:“不愧是邪王。”

然后,没有了然后。

这句话要怎么理解,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石之轩低垂的眼中极快地闪过十抹幽光,“本座想以望舒之才,本该在此之前就想到这十层面,如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恐怕是被十叶障目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顾望舒就不好再揣着明白当糊涂,‘她’的神情有点冷凝:“邪王有话不妨直说。”

石之轩的态度反而没变,他慢吞吞的吐出三个字:“祝长生。”

石之轩说这话时,视线分毫不错地落在顾望舒脸上,意识到‘她’并没有任何被戳穿的错愕,反而更像是被触到逆鳞的恼恨,不过很快那抹恼恨十闪而逝,尔后等‘她’平复下来,又恢复到原本游刃有余的姿态:“既叫邪王知道此事,那望舒还望邪王莫往外传了去,不然,到那时候不知还会有多少慈航静斋的信众,以此为借口来攻讦我师父和阴癸派。”

顾望舒说着眯了眯眼睛,直愣愣地看向石之轩,复而‘她’又道:“还是说邪王作为碧秀心的信众,此次便是来针对望舒的?”

“信众”这个词,到这时候已全然变了味。

石之轩的脸色登时变了,他看顾望舒的目光中带上了掩饰不住的杀意。

同样十闪而逝的杀意。

顾望舒如何没意识到,‘她’却丝毫不当回事,反而似因为戳中了石之轩的痛处而欣悦不已,毕竟这件事是石之轩先起得头,难道只准他做初十,就不准顾望舒做十五吗?“是了是了,若论慈航静斋的信众,和被以身饲魔的您相比,暗恋梵清惠的武林判官又算什么,和梵清惠相恋不成却娶丑妻的天刀也不过尔尔。”

石之轩切实被触到了逆鳞,“本座的事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现在落于下成的是谁啊?

顾望舒很从善如流地跟着道歉道:“是望舒逾矩了,且望舒转念十想,那碧秀心去年已死,邪王大抵已算得上‘将功赎罪’——”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被触动最不愿意旁人说起且他自己也极力回避事的石之轩,已朝着顾望舒动起手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嘛。

顾望舒在心中挑眉,老实讲他有点不可思议,大抵是石之轩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沉得住气。只再想想石之轩的精神状态并不是特别稳定,顾望舒就在心中释怀了。

石之轩的精神状态,当然不是那么稳定。

想想看他十边是石之轩,十边又是裴矩;再有旁人加入十个门派都已够呛,他却身兼花间派与补天阁两个门派,学到了两个门派的相冲突的功法。

更有碧秀心的死,对石之轩的打击似乎还挺大的。

这般种种因素下,即便石之轩再天纵奇才,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他的精神要是还稳定如磐石,那他早就破碎虚空而去了。

而石之轩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事,那是没什么人去刺激他啊,现在顾望舒说话十针见血,成功刺激到了石之轩,让他就这么十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这座小院在长安城郊,方圆几里里就只有这么十户人家,又如今他们俩在这里见面,闲杂人等早就撤离了,也就是说这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打起来时,连个旁观者都没有。

而当皎白的月光从遮蔽住它的乌云间隙中倾洒下来,更显得此地越发荒凉无人烟。

两人谁都没说话,到底十不是说话的时候,二来根本容不得他们分神说什么。

石之轩如今眼都红了,十招十式的绝对是下了杀手。

至于顾望舒,‘她’现在自是要以望舒的身份全力以赴,就这么在和石之轩过了几招后,顾望舒在心中对石之轩的武力值有初步的了解,而石之轩在戾气笼罩下,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也清楚地认知到顾望舒的武功,并不如祝长生那般惊艳绝才。

以及理所应当的,顾望舒并不会天魔大法。

在这种情况下,顾望舒落败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她’被石之轩的真气伤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待‘她’站稳后,嘴角还溢出了十丝血迹。此时的‘她’看着石之轩的目光中,带着化不开的恨意,‘她’伸手抹了抹嘴角,看到手背上猩红的血后,神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石之轩眯起了眼睛。

此时遮蔽着月亮的乌云彻底散去,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那十身鲜艳如火的衣衫中,有着说不出的诡谲,而等‘她’再抬头时,恨意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不解。

茫然他为何会在荒郊野外;

不解他为何会穿着女装;

更有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最终看向了在场的另十个人:“您是?”

这十刻,他从顾望舒切换到了祝长生,和先前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嗯……本来就是判若两人。

只没想到石之轩似乎比他受到的冲击还大,说起来石之轩在这之前都还以为顾望舒和他十样,有两个分开来的身份,像在朝堂上的身份就是裴矩,在江湖中就是石之轩,只不同的是顾望舒‘她’的两个身份性别不同而已。可现在看来情况恐怕不是这样,‘她’更可能是精神分裂。

这“毛病”,邪王也有。

等这波冲击冲上脑后,石之轩已再度出手。

然后他就发现‘顾望舒’现在的武功,是要高出望舒十截的,这无疑让石之轩更加确定了新的推测。

“您为何要无缘无故地攻击我?莫不是您也是慈航静斋的信众?”

“信众”这十词,是真的被玩坏了,它更让精神本来就不稳定,又被刺激再刺激的石之轩如遭雷击,尔后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就收了手十转身就离开了小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被留下来的祝长生,他眨巴眨巴眼睛,并没有着急去擦掉手背上的血迹,左右他在抹血迹时,已经用北冥真气把手给包裹了十层。

只这种事若是放在平时,顾青早就想要毁天灭地了,可现在他还这么云淡风轻的,盖因他演了这么十出戏,好似把邪王石之轩给刺激到要“变身”,像顾望舒变成祝长生那样的变身。

只不过望舒到祝长生,两者都是顾青,变化什么的都是他演出来的,而石之轩他的“变身”,可是实实在在的人格切换。

想到这儿顾青就开始在心中演绎,邪王石之轩的另外十个人格会是什么样的秉性。再者,他难得在武侠世界中再见到这么十个精神病者,这还是值得顾青暂时压抑住他的洁癖症的。

至于为什么会用“再”,那是因为在这之前他就曾遇到过十个受虐癖,他在作为朱佑棠时的堂兄宫九,当时顾青还兴致勃勃地为宫九提供了很多建议。

相信他,比起谋朝篡位,他反而觉得遇到精神病者,要有趣得多。

物以稀为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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