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一箭双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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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双雕（1）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这句话正和如今的四望山，如今山雨刚歇，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四望山的空气变得越发清新起来，而如今虽说是春天,山中没有多少野花绽放，不过各种树木却变得越发青葱起来。

初秋的傍晚,整个四望山幽静清新。

又说四望山是空山,这确实不假,四望山平日里便人迹罕见,只今日又有所不同罢了——从山脚下来了两行人，前面的一行人领头的中年人打扮富贵,其余的小厮也打扮得体，手中有拎着食盒的，有捧着箱柜的,爬起不算陡峭的四望山来自是显得吃力。

而缀在他们后面的，严格来讲并不是一行人，而是一个人。这人三十来岁,他浓眉大眼的,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打了许多补丁,可这件衣服却被洗得干干净净。他手中还拿着一根绿莹莹又光滑滑的绿竹杖,背上背着个朱红色的大葫芦。

这人俨然是个乞丐,再看他痴痴地盯着前面一行人手中的箱柜，且脚底下虎虎生风,半分没被前面一行人发觉，似对他们有不轨之心。

行走间，前面一行人渐渐慢了下来,那领头的中年人还停下来稍微整理了下仪容，力求神态肃穆，这才领着小厮进了一处院落。

原来在这四望山半山腰处竟是有人家的，只那院落却并非寻常院落，而是一座不大的寺庙，青墙碧瓦，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青松之下，乍一看下竟也有几分庄严。

后面背着大葫芦的乞丐，可没想到竟撞到了寺庙，他不由地伸出手来挠了挠头，这可不大好办啊。可转念一想，是寺庙才好啊，和尚们不都是要以慈悲为怀的吗？

这乞丐在寺庙外装模作样地合了合手掌，道了声“善哉善哉”，就颇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之势地进了寺庙。等进了寺庙他才发现，这寺庙虽看起来没什么香火的模样，可里面非但不破败，还修缮得很是清雅，再想想那送上门来的富户，这乞丐心里就有点释然了。

怕是这庙里住着什么得道高僧吧？

洪七也就是这名偷偷尾随人家富户上山的乞丐，在心里得出这么一个猜测，完了他就循着那诱人的香味来到了禅堂。

那富户果然在。

此间那富户正神色恭敬地束手站在禅堂门外，下一刻从禅堂里飘飘走出一个年方二十余岁的僧人，他身着一身尘埃不染的白色僧衣，再观他姿貌端华，眉目如画，气质更是出尘脱俗，便是他朝人微笑时，似乎都带着庄严，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可是什么仙人下凡，之后大家便不由地肃然起敬。

洪七暗自“咦”了一声，这庙里小和尚都这么像年画上的金童，也不知道老和尚又是怎样的仙风道骨？

以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小和尚好似往他这边看了一眼。洪七自认躲得还是很严实的，不过他还来得及多想，就见那富户双手合十，语带敬慕地叫了那小和尚一声：“大师。”

洪七：“……”

说好的胡子一大把的老秃驴呢？

在洪七暗自咂舌间，那年轻僧人半垂着眼帘道：“胡居士合该速速离去。”

洪七：？？

刚来就下逐客令？好歹人家也是来送香火的，怎么着也得把食盒留下吧！

那胡居士被逐客令糊了一脸，大概也有点懵：“大师？”

年轻僧人不疾不徐道：“令正已麟儿入怀。”

“我夫人有喜了？！”胡居士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当即就拔高了声音反问，在清雅的寺庙里显得尤为聒噪，不过都不用旁人提醒，他自己下一刻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压低声音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

几乎是片刻间，这胡居士就许诺了多多的香火，然后他就辞别了年轻僧人带着小厮们，喜出望外地就出了寺庙下山去了。那模样就根本是对年轻僧人说的话深信不疑，在还没请大夫来诊脉的情况下，就已经笃定了他妻子怀了身孕。

旁观了这一幕的洪七咂咂嘴，他这是遇到神棍小秃驴（……）了？而且还是个很会“化缘”的小神棍。

说起化缘来，洪七的鼻子抽了抽，那股引诱他从山脚下一路跟到半山腰来的诱人香味，这时候更加明显了，让洪七止不住的颊齿生津，肚子里的馋虫来回打滚，只差嗷嗷叫唤。

说来洪七也不是一般的乞丐，他早先已得到了代表着丐帮帮主之位的打狗棒，成为了丐帮的帮主。现下他本来是要一路从洛阳城赶往襄阳城，去调停襄阳城里净衣派和污衣派矛盾的。这不路过了四望山，他本来只是打算打个盹就继续赶路的，哪想到山风那个一吹，那个香味啊直往他鼻子里钻，这不知不觉的洪七就跟着食盒来到了这座小庙。

民以食为天嘛。

洪七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丢人的，这世界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对了，美食。

洪七咽了咽口水，从藏身的古树上轻巧地跃下来，循着味儿，他就直愣愣地进了禅堂旁的客室，和正坐在桌边正准备用晚饭的年轻僧人打了个正照面。

那年轻僧人确实长得好看，即使人家没头发，可洪七觉得他以前就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年轻人，再加上人家还有双好眼睛，如清澈见底的山泉，看人的时候仿佛都能把人的影像，全都倒映在那双眼睛里。更何况，这里还是慈悲为怀的寺庙，檀香萦绕，怎么看都怎么容不得旁人亵渎，因而饶是为了吃，脸皮算什么的洪七洪帮主被人家看了一眼，竟然还有点小尴尬。

洪七正踌躇着要说点什么，就只见那年轻僧人垂下眼帘，神情自若地夹起了一筷子喷香扑鼻的素菜，姿态优雅地吃了，权当没看到来客一般。

洪七：“……”

莫名的洪七觉得更饿了，这也让他更有了动力，大喇喇道：“小和尚，你看我现在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你能不能给点吃的？”

这下子人家大师倒没有再对洪七视而不见，而是细嚼慢咽后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次抬眼看向洪七道：“为何？”

洪七认为自己吩咐出现了幻听，他眨眨眼后意识到自己还没到眼花耳背的地步，所以说这个小神棍他刚才真的是在说“我为什么要给你点吃的”，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洪七郁闷得很：“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还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不该就此发发慈悲给我点吃的填肚子？”

“施主说的在理。”法号为丰月，法名为长生，俗家还有个名字叫顾青的年轻僧人轻轻颔首。

洪七心想这样才对嘛，所以他眼睛就黏在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素斋上，他这人不挑嘴的，素斋也不嫌弃，就是没有酒也没关系。只他等啊等，也没见小神棍请他上桌吃饭，或者要给他饭吃，反而是又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说实话，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很赏心悦目，便是吃起饭来也是雅致得很，看得人食欲大增。

洪七的肚子也应景的开始打鼓，“小和尚？”

顾青被打断也没有不满，他慢条斯理道：“我法号丰月。”

洪七抽了抽嘴角：“丰月小和尚，咱不是说好的你要发发慈悲的吗？难道你所谓的发慈悲就是你吃我看着吗？”

顾青又颔首道：“正是。”

他这么理直气壮，让洪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这小和尚不地道啊，这算哪门子的发慈悲？”

“施主既有手有脚，且无病无灾，缘何不靠自己的双手去劳作以挣得饭食？像如今这般乞食的行为，实乃妄图不劳而获，我既是作为讲究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自是不可助长施主这好逸恶劳的作风，以免长将以往的害了施主性命，也让我多了一罪孽。”顾青说着正要继续拿起筷子吃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后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洪七：“……”

丰月大师说得情真意切，洪七差点就着了道，他本来就是丐帮的，乞食又算哪门子的好逸恶劳啊！可等洪七这么一自我介绍吧，那小神棍就抬眼轻描淡写道：“我知你是丐帮帮主。”

洪七还就不懂了：“那你还——”

顾青又慢吞吞地说：“我也知你好吃。”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洪七的手上。洪七的手指头如今只剩下九根。那没有的一根手指头呢，其实是洪七自己剁掉的，盖因他因为贪吃差点误了大事，为了让自己记住这个教训。只是吧，这件事过后，洪七倒也不是后悔砍了自己的手指头，他就是那之后依旧好吃如故，记吃不记打，看这次他闻着香味儿就直勾勾往寺里来，到现在被拒绝了还死皮赖脸的不走就可见一斑了。

洪七自是觉察到了顾青的目光，他本就是粗中有细的，想想之前那富户的事，就还想听顾青能掐算出什么来：“你继续往下说。”

顾青沉吟道：“我不想把斋菜分给你吃。”

洪七：“……”

洪七被噎得够呛，好悬没平地摔一个趔趄，等他稍微平复好了五味杂陈的心情，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派高洁姿态的顾青：“你这么说佛祖该怎么想你？”

顾青眨了眨眼睛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也就是说他说的都是实话，总不能让人家违背初心说让出饭菜的话吧，可就是知道是这么个意思，洪七他才更郁闷啊，总觉得这句话的效果，就跟这小神棍刚才直接对着来送香火的富户说“你放下东西赶紧离开吧”，是一样一样的。说起这个来，洪七就好奇道：“小和尚既然这么说了，那你刚才给那个胡居士说的话，就不能是假的了？可万一胡居士的夫人没怀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