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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道如自然也看见了贺素如,这个女人,是她前半生悲剧的推手。两人此刻相见于深宫大殿之中,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个是尚无品阶的官眷,好似当年的地位调了个。
那时她是高高在上的裴氏女,她是挣扎求生的藩王妃。
然而,就像当年自作聪明的裴道如被贺素如摆了一道,不惜死遁两次,才得以脱身一样,此刻的贺素如,处境并不比裴道如好。由裴道如与裴稹联手编织的巨网,已经将她囊括其中,她还毫无知觉,甚至刚刚才发现敌人的踪迹。
贺氏尽量镇静下来,缓缓走上丹陛,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见裴稹站着,或许是有一种急切的炫耀心理,或许是因为害怕而企图通过地位虚张声势,她连忙出声,对裴稹说:“裴中丞为何站着?陛下数次同本宫说,此次清河赈灾一事你做得极好,应当好好嘉奖——”
她说着,便示意李莲英将案上的一盘橘子赐给裴稹,裴稹接了橘子,依礼谢恩,然后走向了裴道如,在她身边坐下。
贺氏一时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裴道如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裴夫人”——裴稹的母亲。她怔愣的时间太漫长,敏锐的人都看出了一点蛛丝马迹,觉得十分奇怪,看起来皇后娘娘竟然是认识裴夫人的。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不断猜度之时,张未名走进大殿,站在皇后身边,宣了文惠帝口谕,原来他偶感不适,竟赴不了寒食宫宴,只能吩咐皇后主持大局。
贺氏大大松了口气,上天待她不薄,数次与裴氏交锋,都站在她这一边,只要文惠帝这一次没见到裴氏,以裴氏的身份,便很难再出现在皇帝面前,更何况贺氏也不会再让她与文惠帝相认……她们之间的往事,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贺氏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凤眼眯起,目光冷戾凶狠。
裴道如却姿态优雅地用着席上的茶点,神态自若,并没有半分害怕或者失落,好像今日见到的,不是她的宿敌一般。
整场宫宴,贺氏都忍不住去看裴道如的一举一动,文惠帝未到,她就是主事,要与文武大臣及其家眷寒暄问好,又要按照礼单进行一番赏赐,往日这些事她都能驾轻就熟,从未出过差错,可是这一次,她频繁出错,说错了好几次话,连诰命夫人们都觉得奇怪起来。
裴道如坐在那里,就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任谁猛然见到多年前就该死去的人,都会失魂落魄吧?
裴稹将贺氏赏赐的橘子拿在手中慢慢剥好,递给裴道如,两人和谐融洽,好似一幅慈母孝子的图卷。
贺氏忽的一愣,这一次连手中盘玩的念珠都落到了地上,摔断了丝线,一颗一颗,噼里啪啦散落在地。
裴稹,十八岁,是裴道如的儿子。
“呵呵……”贺氏终于忍不住,冷笑几声,盯着底下的裴稹与裴道如,眼底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了。
“太子之位,永远都是明成的!裴氏贱人,你休想母凭子贵,雀上枝头!”
贺氏不确定裴稹到底是不是文惠帝的血脉,但只要这件事捅出去,急于求子的文惠帝一定会乐意认下这个业已长成、能力出众的少年。
舞乐声起,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歌舞上,贺氏与李莲英在后殿商量着如何除去裴氏母子。
“依娘娘所言,裴氏当年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落水,按理说这孩子很难保下来,裴稹或许不是陛下的子嗣也未可知。”
“本宫与裴道如相处一月有余,了解她的脾性,她是一个骄矜自傲的人,也是一个谨慎阴险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贸然出现,明成死了,她等了十八年的复仇机会也来了。”
“这么说,裴氏是想今天在陛下面前露面,引出当年旧事,顺势让裴稹认父,入主东宫?”
“萧纲已经病得糊涂了,终日只想要一个亲生的子嗣继位,不肯将江山拱手让与宸王一家,你说他会不会相信?”贺氏反问,从暗格里拿出来一个瓷瓶,交给李莲英,“这是宜欢酒,喝过之后会有一刻钟的神智不清,在此期间,若是沾了水,就会像染上了风寒似的,高烧至死。你一定要让裴稹饮下,不仅要他的命,更要令他做出不轨之举,身败名裂,就算到时候事情败露,萧纲也没脸承认这个儿子。”
李莲英接过瓷瓶,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伏在贺氏耳边说了几句,贺氏的脸上慢慢泛起喜色,很是赞赏他的想法。
“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是。”
两人回到前殿,第一段歌舞已经退下,贺氏便顺势说:“方才我进来之前,听说安阳与裴中丞争论不休,甚至有辱裴夫人的名节,安阳,可有这事?”
萧如意撇撇嘴,不耐烦地回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皇后娘娘一来就要给我安上刁蛮无礼的罪名,安阳可担待不起。母妃可以为本宫作证,在座众位大臣也是有目共睹。”
“既然没这事,那安阳不如与裴大人互相敬一杯酒,一笑泯恩仇?”
裴稹一听贺氏无事献殷勤,便知其中有诈,但贺氏还是皇后,面子上的事还要顺着她,只默默走到了大殿中,端起李莲英奉上的酒杯,向安阳公主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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