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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宁昱晗抬手,微动两指:“你,抬起头来。”
竹意缓缓抬头,惊慌失措的双眸下两颗泪痣艳如血珠。
“武家女儿?”宁昱晗沉眸问,负于身后的手攥紧成拳。
陈氏一听,顿时生出一个念头,恭敬地答:“回禀皇上,正是臣妾小女武茗暄。”
竹意闻言震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去。
宁昱晗淡淡一眼扫过陈氏,赫然伸指勾起竹意下颚,仔细端详一番,含笑点头:“唔……生得是好相貌!”松手甩开她,再看向陈氏,眼神有些凌厉,“朕听闻,武家幼女早在武爱卿回京述职那年……”话未说完,已顿住。
“皇上容禀。当年,臣夫与臣妾确是都以为小女殁了,这才报知户部消除户籍。日前桑府偶然送来这丫头,臣妾虽觉亲近却不敢信。今晨,臣妾发现她背后的半花胎记,方知确是小女。”陈氏双目含泪,拉过愣在一旁的竹意,跪下施了大礼,“臣妾斗胆,叩请皇上,便借今日为小女正身,也好免了旁人闲话。”
竹意只觉自己的心就快从胸膛蹦出,暗想,这陈氏也太大胆了!她身上并无胎记,若皇帝真命人验身,后果将不堪设想!
宁昱晗愈加深邃的眼神从陈氏、竹意身上划过,半晌才道:“自家女儿怎会认错?不必查验,着户部撰名重入户籍便是。”话锋一转,侧目吩咐,“李炳福,开年选秀,给朕提个醒儿!”
已伺候了两朝天子的内廷大总管李炳福躬身欲答话,却被马儿嘶鸣声打断。
“臣不知御驾亲临,请皇上恕罪!”武睿扬翻身下马,疾步奔至阶下,抱拳跪地。
宁昱晗微怔,朗笑着扶起他,亲切地在他胸前一拍:“你我兄弟,还闹这些俗礼?”
李炳福拱着拂尘,堆笑上前道贺:“恭喜郡王,贺喜郡王!郡王幼妹失而复得,又得圣上隆宠,钦点选秀。此乃双喜临门啊!”
武睿扬心神巨震,垂首掩饰慌乱的眸色,拱手与李炳福客套两句,请了宁昱晗入正厅奉茶。
陈氏施礼退下,吩咐众人筹备宴席,而后挽着竹意的手去了内堂。晚宴开席,武致洪、武睿扬请了宁昱晗上座,陈氏也领着竹意入宴厅陪坐。
看着已重新装束的竹意,武睿扬黯然垂首。自此起,她就是武茗暄,是他的亲妹妹,皇上金口钦点的准秀女。幼妹失而复得,又得如此荣宠,他应该高兴啊!他满面笑意,频频邀宁昱晗举盅,入口美酒却犹胜黄连。
席间,武茗暄不时暗咬唇内,借此平复似江河翻涌的狂乱情绪。时隔两年,当她再听得他们的笑谈声,只觉恍如隔世。想他们三人自幼一起,几乎每日都会同桌进食,彼此喜欢什么,不喜什么,各自心中就如照镜子般清楚。可如今,三人再同桌,这样的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她暗暗留意,隐约感觉他们身上有些什么不同了。她举盅饮水,掩住唇畔苦笑,心下暗问,其实自己不也变了?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无奈却是一句也不能说出口。她只能努力保持着略显僵硬却很是端庄的笑容,恪守礼仪举箸取菜,佳肴入口,却如嚼蜡。
偶有几次,宁昱晗那蕴含着深邃笑意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武茗暄,再转回武睿扬面上,继续与他酌酒侃谈。
自这日后,武茗暄再未见过武睿扬,只是桑清带着一对红玉灵蛇镶金镯前来拜访,也为以前所说的一些唐突之言赔礼,又劝她免了客套,姐妹相称。武茗暄嘴上说着无妨,也改称桑清为姐姐,却不愿与她太过亲近。桑清似有觉,却毫不在意,来王府的次数更是只增不减。
武茗暄受了钦点,选秀前不能再出府门,好在桑清常来作陪,才免了闲闷。看桑清也是率真性子,而她所知的“竹意”本也只是街边乞儿,武茗暄觉得之前的事情倒也怪不得她,也就释然,对桑清的态度也逐渐转好。时日渐久,二人感情越发深厚,待到过年后,已成闺友。
二月初,户部查阅、核实各州府递交的备选秀女花名册,上奏皇帝。皇帝朱笔落下,定三月二十九为秀女圣选之期。初八,户部将备选秀女名册返发各州府,着令秀女们即刻赴京候选。
三月初一,宫中内侍、司宾宫女执秀女名册,携画师至宁京各府、驿馆核定秀女品貌,绘制秀女图、撰写品貌综述,此为初选。内侍、司仪一行至安佑郡王府用了一盏好茶,收好武睿扬早已准备好的画像和小册子便告辞离去,连武茗暄的面都不曾见到。
三月十五,永定门前的布告牌贴出皇榜,昭告榜上有名的御定秀女自即日起以绢纱覆面,不得再与成年男子相见,并令其亲族或仆从于三月二十八至永定门领玉枼1、马车。
三月二十,距离圣选还有八日,关在书房多日的武茗暄终于将武氏族谱背熟。陈氏寻了位刚出宫的嬷嬷来教她宫中礼仪、忌讳等。不消五日,嬷嬷教无可教,自行请辞。
三月二十八晚膳后,陈氏来到武茗暄的闺房,将玉枼交予她,又拉着她的手好一番叮嘱,才离开。陈氏一脚跨出门槛,又扭身回头,嘱咐她好生休息,养足精神以备翌日的圣选。
武茗暄轻声应了,由丫鬟青浅伺候着褪衣上床,阖目休息。待青浅出去了,她又睁开了眼。难道这就是命?兜兜转转,世事轮回,又到了入宫前夕,但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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