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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浮州群山密林深处,荒无人烟的阴翳山道上,蒙着黑纱的夜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山道两边的茂密松林。
“堂主不会这般小气吧?”夜夫人一边慵懒的说着,一边就近靠在了松树的树干上。明知早已身陷险地,她脸上竟没有半点焦色。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沙哑的声音从树干后响起,一名带着骷髅面具的花白头发男子从夜夫人靠着的树后走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将兵刃抵在了夜夫人喉咙上。
夜夫人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叠银票,递向了这名男子,“今日修罗庭折损之人,我以双倍赔付。”
骷髅面具后的阴暗眸光一沉,“我想听真话。”
“海城机关精巧,姓景的不出来,你们人去的再多,也难以攻破石峡口的关卡。”夜夫人的语气很是不屑,“景大公子的死,可是算在你们头上的,海城那几只狼崽子若是长大了,你们就一点都不怕么?况且,那柳溪也不是省油的灯,今早你们也领教过了,她那路刀法,又狠又绝,亡夫之仇岂能不报?”
花白头发的男子缓缓放下了兵刃,一手把夜夫人递来的银票全部拿下,“说下去。”
夜夫人整了整衣襟,“如今的朝廷,就是只看着凶病猫,由朝廷出面把缩在海城里的那窝狼崽子诱出来,不是更好么?魏谏白可是给你们惹了个大麻烦,你们若不尽早解决这几只狼崽子,当中利弊,堂主应该比我清楚。”
花白头发的男子静默不语,今日折损的可都是修罗卫当中的精英,陪她演这一出戏,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夜夫人似是知道他在猜疑什么,继续道:“我之所以没有早点跟堂主你通气,只因为故意演的跟无意间演的戏,可是两回事。你瞧,我钱也双倍赔了,真心话也一句一句说了,堂主若是不信我,现下杀了我也成的。”
花白头发的男子冷嗤笑道:“你少耍这些小聪明,我若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说这些话?”
夜夫人笑了笑,她静静地望着这个男子,她对他唯一的认知是——他是修罗庭白骨堂的堂主,至于叫什么,长什么样,她一无所知。
白骨堂堂主匆匆点完手中的银票数额,不禁冷冷疑声道:“真是奇了,低贱了百年的夜氏竟这般有钱,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白银。”
“就算是贱民,也有贱民的生财之道,我们既然请得起你们,自然也赔得起你们。”夜夫人的语气寒凉,“有些事问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
白骨堂堂主发出一声怵人的冷笑,“你们钱从何处来,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你们夜氏为何这般想景氏那几个狼崽子死?”
“我若不愿说呢?”夜夫人反问。
白骨堂堂主将银票全部收入怀中,“那我就等到哪日夫人想说了,再来洗耳恭听吧。”略微一顿,他凑近了夜夫人,低声道:“曹阳的人盯你盯得很紧,我的人帮你把那些人困在了另外一侧的山路上,你说……”
夜夫人又拿出了一张银票,“多谢堂主了。”
白骨堂堂主很满意地点了下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银票,转身走入了密林深处。
夜夫人悄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冷汗已将背心打湿,若不是靠在树干之上,只怕要被白骨堂堂主看个清清楚楚。
为何非要那几个狼崽子死?
夜夫人黯然看着自己的尾指,稍微动了动,那个许她诺言的人早已去了阴曹地府,不能来践今生的诺言。
倘若他们都活着,当初的那些筹谋也不会功亏一篑。
表哥景啸天没做到的,姑姑没做到的,便由她重新开始,一步一步实现。
贱婢之子景啸海是白捡的景氏家主位置,他生的那些狗崽子,也是白得的这些年安乐日子。
鸠占鹊巢,总是要还的。
就在夜夫人与修罗卫完成交易的同时,景岚提剑找到了景九叔,带着景九叔来到了三省阁。
只见景岚亲手关闭了门窗,坐在了父亲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并不急着问话。
景九叔知道景岚想问什么,今日柳溪发现了那个月牙儿刺青,景九叔就知道柳溪定会想办法弄个明白。
那些旧事他不会告诉柳溪,只因她兴许会拿了放妻书离开海城。她不知道那些旧事,对景氏而言,也是好事。
可景岚不一样,她如今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她确实应该知道这些事。
景九叔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姓氏是景安当年赐的,他单名一个九字,随着年龄渐大,海城中人都喜欢唤他九叔。
景啸天走火入魔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打杂小厮。可就是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厮,办成了景安这辈子最煎熬的一个决定。
“少主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景九叔恭敬地对着景岚抱拳一拜。
景岚直接问道:“淡青色的月牙儿是怎么回事?”
“那是夜氏的族徽。”景九叔果断回答,“夜氏,就是前家主夫人夜真的世族,也是前朝皇族一脉。”
景岚眉心一蹙,“前朝皇族?”
“两百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景九叔点头,“当年,大公子景啸天走火入魔,是因为我在他常喝的茶中下了毒。”他语气坦然,正视景岚的惊诧双眸,“他并非老家主的孩子,这也是老家主的意思。”
景九叔竟知道此事?!
景岚佯作不知内情,“所以……大伯父的死并不是意外。”
“不仅是他,还有当年家主夫人夜真的死,也不是意外。”景九叔点头,“毕竟十五年父子情深,老家主待夜真也算是情深一片,本来想饶他们一命……可最后发现,他们是决计不能放过的。”
“为何?”景岚隐隐觉得,景九叔知道的事,与她在辟邪密室得知的真相好像有些不一样。也许,当年爷爷与柳飞扬联手一起造辟邪,就只是单纯的造辟邪。柳飞扬那信上所言,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词,兴许还是夜真故意说给柳飞扬,骗取柳飞扬信任的。
不过,前尘旧事如今再翻出来,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没有必要再追究这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九叔沉声道:“夜氏在关外苦心经营了两百年,为的就是复国。夜真作为族女,假意接近老家主,为的也是借我们景氏的手,帮助他们夜氏倾覆天下。老家主被蛊惑多年,险些酿出大祸,掀起天下战乱……”
“九叔,你知道辟邪么?”景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景九叔都坦诚如此,她也不必再装了,“我在【机关冢】下的密室之中,寻到了一只西山柳氏铸兵术造出的机关兽,辟邪。”
景九叔眸光一沉,“那个密室只有老家主才知道,你是怎么进去的?”略微一顿,他恍然,景岚与柳溪是同时失踪的,所以景岚知道多少,想必柳溪也知道多少。
有些事,肯定是不能再瞒着柳溪了。
景岚摇头,“若不是内鬼,我也不知会有那样一个地方。”说着,她想到了另外一层,“这人处心积虑地想让我跟柳溪知道当年的事,九叔,你真觉得他会那般轻易死掉?”
景九叔倒抽一口凉气,事情确实是他想简单了。
“当年老家主暗中清理过一回海城,这数十年来,海城也算是风平浪静,我以为海城里面不会再有夜氏之人。”景九叔回想这数十年的点点滴滴,他与陈先生也算是旧友了,此人竟装得如此缜密,连他都没有识破是假的,怎会那么容易就死在了墙角的机关上?
“陈先生多半只是替死鬼。”景岚下了定论。
景九叔越想越背心发凉,此人还没揪出来,实在是难以入睡。
在这之前,景岚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解——夜氏若要报复景氏,大可在水井中投毒便好,为何偏要潜伏城中,多年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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