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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不怕,哥哥保护你。”

圈圈对小黑的靠近非常紧张,程浩赶紧给它顺毛安抚,小黑个头太大,扒在程浩身上让他有些吃力,程芷娘只得伸手把圈圈接过来:“好了好了,我来吧。”

圈圈被程芷娘抱在怀里放松了些,又勾着脑袋去看旁边的程浩,程芷娘捏了捏它的耳朵无奈道:“好了,待会儿回去再跟你哥玩儿,现在给我乖乖的。”

走在前面的陆铮把后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听见程浩对圈圈自称哥哥,先前那点不悦总算是消了下去,瞥了小黑一眼道:“安分点。”

小黑还是很听陆铮的话的,闻言也不再去闹圈圈了,只绕着程芷娘打转,程浩很喜欢小黑,忍不住伸手在它头顶和后背摸了又摸,还仰头问程芷娘:“小姑姑,圈圈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大狗狗一样大啊?”

程芷娘想了想:“估计长不了这么大,小黑有狼的血统呢,圈圈顶多也就能长到跟王二家的大黄差不多个头。”

大黄就是圈圈的娘亲,也算是村子里比较大只的狗了,程浩听了有些失望,但过了会儿又自己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圈圈就算长不了这么大也是最可爱的狗狗。”

程芷娘噗哧笑了出来,这小家伙还真是够疼圈圈的,她抬头望了眼前面的陆铮,他一直和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也没有回头搭话的意思,程芷娘便开口喊他:“陆兄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陆铮脚下顿了顿,步伐减慢下来,直到程芷娘二人走到身旁他才回答道:“事情办妥了就回去了。”

他还是保持目不斜视的姿态,与凑在程芷娘旁边的小黑形成鲜明对比,程芷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看见他这副沉闷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她想了一想又对陆铮道:“陆兄弟,你平常在山里能经常看见蛇吗?”

陆铮这下算是有了点反应,将头微微偏过来:“怎么,你还想要蛇?”

“是啊。”程芷娘点头,“我方才还忘记和你说,你要是在山里能逮到蛇的话,有多少我收多少,价钱也按外头的来算。”

“你要蛇也是为了酿酒?”陆铮问。

“对啊,我酿的跌打酒加了蛇进去效果会更好,只是我自己也不会捉蛇,所以还想问陆兄弟你买。”程芷娘坦然道。

陆铮睨她一眼:“上回那条蛇你也是拿回去泡酒了?”

程芷娘嘿嘿一笑:“那是自然的,多大条蛇啊,我酿了一坛子酒,效果可好了,刚才那个书生你瞧见没?”

陆铮目光一动,没吭声,程芷娘自顾自地说:“他上回在镇上就问我买了一瓶药酒回去,给他长辈的老寒腿用,效果可好了,前两日还在问我还有没有呢。”

她吹了一阵自己的药酒多么多么厉害,完了看着陆铮道:“所以陆兄弟下回还能逮到蛇一定记得给我留着啊。”

陆铮默了几息:“我不太会逮蛇,不过越西村有个专门抓蛇的人,叫张九,如果你想要蛇可以问他买。”

“越西村?”

程芷娘在有限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对这个村子没什么印象,便随口道:“我没去过,在哪个方向啊?”

陆铮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你不知道?越西村就挨在永明村旁边。”

程芷娘一怔,永明村这三个字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陆铮一说她才想起来,张家可不就是永明村的么?

她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哦!越西村啊,刚才一时没想起来,不过我的确没去过,也不知道那边还有个抓蛇的张九,陆兄弟你认识他么?”

她的表现很自然,陆铮也不疑有他,嗯了一声:“打过几次照面,不算熟。”

这一带并不止麓乌山一座山,周围大大小小的山不少,陆铮大都在麓乌山上活动,偶尔去其他山头转一转,这种情况也很少,因为每个村儿都有以打猎为生的村民,周围的山头基本上是分配好了的,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他老去其他山头,那别的猎户就该不乐意了。

而抓蛇的张九通常也在越西村旁边的山上活动,很少到麓乌山来,陆铮自从搬到清河村,在山里也就碰见过他两三回。最后一次还是去年秋天,张九拿两条蛇换了他手里的野鸡,不过他不大会做蛇,拿回来弄得也不好吃,多的一条直接拎去村长家了,村长媳妇倒是挺乐呵的。

听见他说认识,程芷娘立刻就高兴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陆兄弟,你什么时候有空不?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一趟越西村找那个张九?”

陆铮直觉想拒绝,可是视线从程芷娘脸上扫过又有些犹豫了,她满脸‘陆兄弟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吧’的表情,让陆铮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再度咽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淡声道:“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在。”

程芷娘有他这句话就行了,一摆手道:“没关系,你就带我去认个地儿,要是他不在,下回我自个儿找过去就成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铮再怎么也不好拒绝了,他吐出口气:“…你后日早上过来,我带你去。”

程芷娘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那就这么定了,我就知道陆兄弟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陆铮:…………他还真没猜错她的想法。

***

陆春枝把侄子陆铮送来的野兔剥了皮仔细清理干净,剁成小块儿放在锅里焖着,再将剥下来的皮毛晾在院子里,想着等天气冷了说不定还能做个手笼子。

她回到灶房,往火里添了把柴,再揭开锅盖朝里面丢了一小簇盐,用筷子细细搅拌好使味道分布均匀,锅中水微微翻滚,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将锅盖放回去,用袖子擦擦被熏湿的眼,想到陆铮刚才来的情景,鼻子忍不住又有些泛酸了。

到底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发生了那样的事他都还惦念着她,虽然不常来,但一年也总会送几次东西过来,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还送了一斗米跟两条腊肉,虽然后来她没能吃上,但他这份心意她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陆春枝正沉浸在思绪里,忽然听见院子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拍门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春枝!春枝!你个死妮子!大白天的别什么门呐?还不快来开门!开门!”

陆春枝被这声音一惊,下意识就望向还在灶上烧着的兔肉,外头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来不及多想,慌忙找了个碗将兔肉倒了一小半儿出来用盖子盖好,端着快步走到自己平日睡觉的那间屋子,刚想藏到床底下又停住了,思虑再三还是绕到柴房,将那碗兔肉藏在干草堆里捂得严严实实,再把不多的柴禾叠在上面,确认看不出端倪了才匆匆忙忙走到院子里去开门。

她刚把门栓拨开,门就被人一把从外面推开,陆春枝险些摔倒,往后连退了两步才站稳,从门口进来的是个精瘦的婆子,看上去近六十岁的模样,一双眼睛透着精明,肤色偏深,眉梢高挑,嘴角两道深深的纹路,使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凶相。

“娘……”

陆春枝讷讷地喊了一声,陆婆子朝她凶巴巴地一瞪眼:“咋这么久才来开门?你关着门在里头干啥呢?”

她边说话边往院子里扫了一圈,立时便发现了陆春枝晾在竹竿上的兔皮,陆婆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兔皮一扯,摸到上头湿漉漉的,翻过来一看,哟,还是刚刚才剥下来的。

“这是哪儿来的?”陆婆子拎着兔皮左看右看,嘴里啧啧道,“我就说冬天手冷得很,这块兔皮刚好够我做个手笼子。”

她把兔皮往怀里一揣,也不管弄没弄脏衣裳,陆春枝张口喊了一声:“娘,您不……”

她想说您不找个东西装着,陆婆子以为她叫自己不要拿,又冲她一瞪眼:“怎么?做娘的拿你一张兔皮还拿不得了?”

陆春枝赶紧摇头,陆婆子这才满意了,又想起不对劲儿的地方:“咦,你哪儿来的兔皮?”

她拧着眉,一双眼睛四处扫视,然后抽了抽鼻子,似是闻到什么味儿,当下便拔腿往灶房走,进去果然见到灶上煮着锅东西,她走过去把锅盖一揭,一股兔肉的香味儿顿时飘散出来。

陆婆子眼睛一亮:“这不是兔子肉?”

到底是荤腥,即便陆春枝为了省油用闷煮的方式也依旧肉香扑鼻,陆婆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拿起旁边的筷子在锅里搅了两下,夹起块兔肉吹了几口就迫不及待丢进嘴里,一面被烫得直嘶气一面又被兔肉鲜得眯眼。

她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兔肉,将骨头吐出来,直接去碗橱里翻了只大海碗,二话不说就用勺子把锅里的兔肉舀到碗里,边舀还边骂站在门口的陆春枝:“哼,我说怎么大白天还关着门呢,原来是想一个人吃独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娘的?还有没有你爹了?”

陆春枝闷着不吭声,陆婆子以为她心虚了,有几分得意地道:“知道心虚了?要不是我今日想着来瞧瞧你,怕是这么多兔肉就要被你一个人吃了。”

她又冲她啐道:“怪道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你改嫁你不肯,倒是知道一个人偷偷吃独食,真不知道当初生你来为的什么,半点都帮衬不上家里。”

陆春枝任她骂骂咧咧,只低着头不说话,等陆婆子骂舒服了,锅里的兔肉也被舀得所剩无几,看着那点剩下的肉汤和几块零星兔肉,陆婆子还有些不舍,但她手里的碗实在是装不下了,最后也只得作罢。

“行了,也别说我不给你留,你一个女人家能吃得了多少?这些肉汤泡饭也是顶好的一顿了,娘就把这碗兔肉带回去,你爹和你二哥平日下地太累,正好补一补身子,还有小峰,他们三个男人吃这一碗刚好够。”

陆婆子把该搜刮的搜刮了,也无意多逗留,端着碗就往外走,陆春枝默默送她出去,陆婆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不对,你哪儿来的兔子?是不是那小子又来给你送东西了?”

陆春枝嗫嚅着说不出话,陆婆子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重重哼了一声道:“那个没良心的死小子,不知道惦记他的亲爷爷亲奶奶,倒是就认你这个没出息的大姑。”

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叮嘱陆春枝道:“下回他再来你就多问他要些东西,我听人说他现在日子过得好得很,天天都能吃上肉,但凡从他牙缝里挤上那么一点儿出来给你,你都能过得舒坦不知道多少倍。”

陆春枝垂着的眼里迅速划过一抹不忿,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没对陆婆子的话做出任何回应,陆婆子说了一通以为她听进去了,这才端着碗道:“好了,我回去了,不然兔肉该凉了,下回他要再拿东西过来可不许吃独食,不然看我不教训你个死丫头!”

看陆婆子走远,陆春枝才回了院子,将门仔仔细细拴好,从柴房里扒出那碗兔肉。她原本想慢慢焖烂了再就着窝窝头吃一顿,剩下的留着明天吃,可是现在不成了,既被她娘发现了,这兔肉还是赶紧吃了的好。

陆春枝拿了双筷子就在灶房里把一碗兔肉吃得干干净净,只锅里剩下的那点肉汤没动,拿个碗装好放起来,准备明天早上拿来泡窝窝头吃。

她好久没沾荤腥,这么吃了一顿饱的只觉得格外餍足,然而饱腹之后想起送兔子来的陆铮,再想起她娘方才的嘴脸和说的那些话,陆春枝的脸色就又灰败了下去,心里生起一阵浓浓的愧疚感,她当初没能帮得了他,那孩子却始终念着她曾经的一丁点儿善意,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桥沟村,哪怕是娘家人间接从她这里占了他的便宜,她也觉得羞愧难当。

下回,下回他要再来她一定得和他好好说说,让他以后再别送东西过来了。

***

陆铮回到家中已是晚饭时候,他把碗橱里中午剩下的冷馒头用锅汽了一汽,就着咸菜随便对付了一顿,小黑倒是吃得比他好,有昨日煮剩的山鸡内脏,还有他切碎炖烂的鸡骨,跟蒸熟的土豆拌上一拌,小黑吃得香得不得了。

吃完饭他把昨晚换下的衣裳洗了晾起来,回到屋里时看到挂在墙上的那把弓,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又把弓取下来重新打磨了一下,将弓背磨得更加光滑。

想着程芷娘是个女人,他随手用凿子在上头刻了朵花,就是山里常见的那种小野花,刻完之后陆铮将木屑吹掉,看了半晌才发觉自己又做了多余的事情,他拧了拧眉,把弓重新挂好,去灶房烧水洗澡了。

等陆铮洗完澡回屋,小黑照常在床脚卧下,他来到桌边将油灯点亮,把之前买的游记拿出来在灯下翻阅。

陆铮识字,但没念过多少书,所以看得比较慢,但对他来说能多了解一些乌溪镇以外的事情是很有趣的,如果可以他以后也想能离开家乡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领略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

晚上看书到底是有些费眼睛,看了几页陆铮便准备歇了,他把书放到枕边,正要吹熄油灯,冷不丁想起下午程芷娘问他喝没喝那瓶药酒。

他起身走到屋角的一个箱笼前,将盖子打开从里面翻出那瓶药酒,看着上面颇有几分清峻的字,陆铮觉得这字倒不像个女人写的,更像是男子所书。

回想起程芷娘不同于寻常姑娘家的言行,倒也是她写得出来的字。

他将瓶盖掀开,按照上面写的喝了一口,初喝下去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胃有些发暖,他把酒盖好放到桌上,出去重新漱了口才回来熄灯躺下,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他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小黑偶尔的鼻息。

这样静静躺了一阵,越躺陆铮越觉得不对劲,原本他入睡很快,可是今日怎么都没睡意,总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而且现在天气也不热,他却总觉得浑身发热,哪怕把被子掀开也无济于事。

难道是那瓶药酒的关系?

陆铮心里疑惑,忽而又觉得体内生出种古怪的感觉,直到过了片刻身体逐渐产生了某种异样,他才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黑着脸走去院子里的水缸边,往身上冲了好一通凉水才勉强恢复了正常。

这女人,诚心整他是不是?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酒?陆铮咬牙切齿地想。

***

程芷娘倒是不知道自己送陆铮的药酒给他添了个小麻烦,她在家里吃得香睡得好,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才起,跟家里人吃了午饭,在大家都歇晌的工夫她翻出头一日从镇上背回来的药材,在院子里好一番捣鼓,该泡酒的泡好,该蒸煮熬制的也弄了,直忙活了一下午才全部搞定。

看着房间里摆着的二十来坛子药酒,程芷娘觉着再过些日子这屋子怕是要装不下了,又寻思是不是得买些大酒缸回来,一次酿上几缸省事省力。

事情做完了程芷娘走到院子里坐下歇息,边喝茶边跟乌秀秀闲聊,听她说今日在镇上发生的事。

两人聊着聊着,刚被接回家正跟圈圈玩儿的程浩突然扭头对程芷娘说了一句:“小姑姑,我今天在学堂外面看见那个张姑姑了。”

程芷娘一愣:“张姑姑?谁啊?”

程浩抱着圈圈道:“就是小姑父家的那个张姑姑。”

小姑父?张有为……那就是张小雁了,程芷娘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就听乌秀秀对程浩说:“小浩可不能再叫什么小姑父了,那个人已经跟咱们家没关系了,以后要是看见顶多喊一声张叔叔,知道了吗?”

程浩乖乖地点头:“知道了二婶。”

“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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