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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青青分别坐在主客位置上,王夫人有忐忑不安,恰好此时丫鬟们将早已准备好各色精致点心呈了上来,王夫人拿帕子擦了擦脑门上汗,忙说:“家里做果子,虽不中看,但胜在干净,请郡主尝尝。”
王家是大富人家,每日赚银子如流水一般,自然十分注重生活品质。旁不说,单在吃、住、行方面就十分会享受。在吃上面,全国各地特产和时令鲜品专门有人负责采购,就拿端上来八样糕点来说,就是好几个省特色点心。再看桌上摆几样鲜果,有江南蜜橘、西山软籽石榴,山东苹果、新疆香梨,有榛子、松子、栗子、核桃等干果,紧紧凑凑地将桌上摆满满当当。
王家丫鬟伺候青青洗了手,珍珠和玛瑙两个丫头也到外面净了手,准备伺候青青吃点心。
青青见王夫人有局促,便捏一个红枣糖糕吃了一个,喝水漱了,青青笑道:“你也不用紧张,我又不是拿你问案,不过是整日在家呆着无趣,来找你说话解闷罢了。”
王夫人讪笑道:“我不过是个商妇罢了,大字也不识一个,我们老爷也经常说我上不得台面,怎敢奢望陪郡主说话解闷。”
青青剥了一个橘子递给王夫人,脸上带着笑容:“虽说有个郡主封号,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亲王之女,这封号是我夫婿拿军功帮我换。”
王夫人脸上难掩好奇:“你家相公看着还是个少年郎,这么小就得军功了?”
青青脸上带着丝丝自豪:“说起来你应该也知道,还是去年云南那一战。”
王夫人闻言脸色带着诧异,想了想,居然惊呼道:“难不成是砍下都哈脑袋那位少年将军?”见青青点头,王夫人激动脸都红了,回想了下刚才见过少年脸庞,连连称赞:“原本听说是个少年将军,我还想着起码也得二十头了吧,没想到看着才十几岁,还长那么俊俏。”
青青看着王夫人握着脸,一脸娇羞样子,顿时哑无言。也不怪王夫人忽然化身为朱子裕追捧者,前两年云南和缅甸打如火如荼,兵部尚书带着满朝期待本赴沙场,结果不但连丢城池,最后还对缅甸俯首称臣。
王夫人担心缅甸会攻占云南后会打到四川,整日吃不下睡不香,就盼着天降神将将缅甸人驱逐境。好在朝廷又紧急派了杨四将军等人,逐一抢回城池、又杀进缅甸,砍杀了都哈,灭了缅甸。
当时紧邻云南四川,街头巷尾都说着这场战役,连王夫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如今一听到传闻说英勇小将就在自己家,王夫人怎能不激动。
捂了会脸,王夫人忙一叠声吩咐丫鬟:“给朱将军上点心了吗?茶水吃了几泡估计味不足了,去拿老爷珍藏茶叶请朱将军喝。”丫鬟仆妇被他支使团团转,一波波地往前院跑,最后还是朱子裕按耐不住,黑了脸让天莫将人拦住,这才消停了。
青青原本还打算说说自己普通身世,让王夫人放下戒心再深入交谈呢,没想到只抬朱子裕来,王夫人就和变了一个人似,若不是看着她已经快五十岁了,青青肯定把她当情敌防范了。
王夫人喜滋滋地看着青青,之前拘谨完全不见了,那捻熟模样仿佛两人认识了数十年一般:“我记得都说朱大人以后还有爵位继承?当真是英雄少年。”
青青沉默,她表示不太懂这句话前后逻辑。喝了茶,捏了一个如意糕,一边默默吃着一边听着王夫人满嘴溢美之词,青青深深地觉之前王夫人说自己不识字真是自谦了,就这话她祖母都说不来。
在青青吃完两块糕后,王夫人终于意犹未尽地将话收了尾,连灌了两杯茶嗓子才缓过来。青青趁机说:“刚才夫人说自己不识字,我瞅着不像,不识字人说起话来可没这么好听。”
王夫人哈哈一笑,道:“不瞒郡主说,这也是这几十年听人家说我记住。说起来也不怕郡主笑话,您别看我们王家现在富裕,吃穿用度只怕比蜀王府还强,其实早年不是那个样。我和我家老爷成亲时候,两家都败落了几十年了,我打小在家里做粗活、照看弟妹,大字也不识一个。我家老爷那会多少比我强,虽背不过《论语》,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读过。”
王夫人洗了手,剥了一碟子松子亲手捧给青青,又说:“当年分家时候,老爷只分到了十余废弃盐井,凿新井没银子,旧盐井又不卤,眼看着就活不下去,吃粥都没有米下锅。我咬牙把我嫁妆里唯一金首饰,一件插发赤金挖耳给卖了,得了银子。原本想着拿换银子买点米度日,可却被我家老爷拿走,雇了几个短工选了一废井开凿。我当时都气疯了,可钱都花去了能怎么着,只能忍着。眼看着挖了十几天又没挖什么,一家人马上就要饿死了。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短工们收拾了东西都要走了,我们老爷不甘心抢过家什又挖了几下,就这几下居然卤了。这是靠着这井,我们才缓过劲来,慢慢攒下了开盐井钱。”
叹了气,王夫人眼里满是惆怅:“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贫,但俩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啥事都有奔头。后来我家有了钱,又在四川各地置办了不知多少良田庄子;盐井一个个打,销盐铺子一个个开,攒下千万家业来。别看着现在吃是山珍海味穿是绫罗绸缎,要啥有啥,可我觉得还不如以前日子舒坦。”
“旁不说,就看这一个个抬回来小妾吧,整天都变着法作妖,以前我还能管上一管、说上一说,现在我使个脸色他都不愿意。”王夫人也不知怎么忽然有了倾述欲望,想将满腹心事都掏来说给青青听:“就说这薛姨娘,是前几年蜀王送,人长美还妖娆,又能说会道,那声音像能拧蜜汁子一般,慎人直起鸡皮疙瘩。”
隔着衣裳搓了搓手臂,王夫人很是恨恨不平,原本我们老爷待我虽说平平,但好歹是患难夫妻,还给我当家夫人面子。自打那薛姨娘来了,仗着是蜀王送,又会读又会算,把家里中馈抢去一半不说,也不知她怎么给我们家老爷灌迷魂汤,门应酬也都带着她去,仿佛我这当家夫人不存在一般。说起来,也是这盐商都不重规矩,居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好在她也就能在自流井这几家露露脸,若是去知府家、或是和其他官家夫人应酬,我们老爷就不敢让薛姨娘面了,那简直是打人家脸面,到时候把她打来都是轻。”
青青听了也有气不平,当年王明恩还是卖了王夫人嫁妆才得了挖废井银子,发达了就嫌弃发妻了,真是让人唾弃。
“毕竟是蜀王送来人,心里怀不知是什么心思?你们老爷就那么信她?”青青问道。
“呵……”王夫人冷笑一声,脸上带着不屑:“我们老爷野心大着呢,他生怕蜀王不给他表忠心机会,这不蜀王递过梯子来,他就顺酐爬过去了。”
青青略一思索,试探着说:“别怪我说话直,这蜀王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其实在朝中并没什么分量,行盐销盐他也帮不上忙,你们老爷何苦费心尽力巴结他?”
王夫人一脸疑惑:“说起来,还是五年前我们夫妇两个随知府一起去了一回蜀王府,看着宅子是富丽堂皇,可是细瞧吧,也是穿戴精致,吃用我觉得还不如我家。打那次回来,银子就不断地往蜀王府送,就昨日我说那个马场,已经花了快二十万两银子了。”
青青追问道:“王老爷就没透漏过只言片语,说蜀王是怎么打算?或是他是怎么想?”
王夫人紧锁眉头:“关于蜀王府话他从不当我面说,都是和薛姨娘关上门在屋里嘀嘀咕咕,倒是有一回过年喝醉了酒,我没让薛姨娘扶他,直接吩咐两个婆子把人架回到正院来。那日晚上我家老爷半夜说梦话,我倒是听了两句。”看着青青期待眼神,王夫人努力回忆:“好像是什么事成了就能成蜀地最大盐商,再也不用交税什么。”
青青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他:“昨日在知府家瞧见你时候,你慌乱和焦急可不像是假,怎么到下午就和变了个人似,你就不担心他了?”
“刚听见消息时候是真担心。”王夫人吐露实情,“见到郡主时候也是情真意切想救他。可是在公堂上走了一遭,我才发现他有这么多事我是不知道。我下了堂,坐在小杌子上,又把那晚事想了一遭,他就连那晚上匆匆而逃,也是为了拿银票才找我,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不许趁他不在为难薛姨娘。我想着想着就想明白了,这样人,我何苦东奔西跑救他,他半路失踪,薛姨娘照样吃吃喝喝,只有我傻不愣登一大早就往跑,何苦来哉。索性就随他命去吧,他要是命大也能收敛一二;要是没了命,我也有两个儿子,不愁这王家没人继承。”
青青安抚地拍了拍她手:“你既然说实话,我也不瞒你,旁事我不知道,单刺杀朝廷命官这一个就够他掉脑袋了。太平寨人都已认罪了,王有德也供了他,王老爷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王夫人掏帕子擦了擦滚落下来眼泪,咬牙切齿地说:“原先就算是唯利是图,再使手段也不会要人命,自打搭上蜀王后,他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就是没这事以后还不知会作什么祸来连累全家。”
青青问道:“之前有个叫李光照巡抚落马而死,和你们家老爷有没有关系?”
王夫人想了想,说:“李大人当初风风火火收要加什么卤水税,还从自流井那盖了一个小房子,一桶卤水交多少钱。当时我们家老爷倒是时常骂他,可到底是不是他做我也不知道。刚才我也说了,以前他就很多事不爱和我说,嫌我眼界低、上不得台面,自打薛姨娘来了以后,是和我说话都不耐烦了,我估摸着薛姨娘倒是知道不少。”
青青端起茶盏点了点头,王夫人有忐忑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郡主,若是我们老爷罪名坐实了,会连累我们全家吗?”
青青笑道:“又不是什么谋逆大罪,有什么好担心。”
王夫人闻言这才舒了气。连连点头:“只要不牵扯我们母子就好。”
该说都说了,青青起身要走,王夫人连忙拦住,央求道:“郡主大老远来了,好在我家吃顿饭,说去也是我面子,若是这样走了,还以为郡主看不上我呢。”
青青见王夫人倒也实诚,只是担心朱子裕等太久会不自在,因此说:“我到前院去和我家夫婿说一下,看他等不等及。”、
王夫人满脸殷切:“我送郡主去。”青青看着王夫人火热眼神,险踉跄了一步。
天莫依靠着前厅门框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王家奴仆,玄莫抱着一盘子点心,坐在火炉旁吃不亦乐乎。朱子裕翻了一页书,看见玄莫放下空盘子又抓了一把核桃,忍不住道:“你八辈子没吃过东西怎么?”
玄莫用手一捏,核桃皮从手里掉落下来,剩下整块核桃肉,仍在嘴里一块,玄莫道:“别提了,昨晚我家那小子哭了大半宿,我这不起晚了也没捞着吃饭。”
朱子裕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端起一盘金玉糕递给他:“和你说请个奶娘带孩子,非不听这回知道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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