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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时候,李敏心情很好地坐去护士办公室的电话机边上。
接夜班的小姜笑着打趣她:“又在等你家穆杰的电话了?”
“是啊。”李敏被这些人调侃的次数多了,脸不红心不跳地大方应承了。“你们快点儿走啊,别耽误我听电话。”
交接班的几个护士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了李敏一个。等了一会儿不见电话过来,她便站去窗前看窗外零星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啊。
窗台下是热乎乎的暖气,李敏突然往窗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指快速在玻璃上花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再添上圆圆的眼睛,等她把一根向上的弧线充作笑唇,雾气已经快消散了。
电话铃声还是没有响起。墙上的电子钟分针都已经挪动了不少位置了。怎么还不打过来呢?李敏自言自语地在办公室里略略焦急地来回踱步。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富云香却在这时敲门后进来了。
“李老师。”
“哦?噢,富云香啊。有什么事儿吗?”
富云香轮转到儿科去了,现在正是儿科患者的高峰期。儿科大夫忙得恨不能分/身有术或者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好能完成诊疗工作。
“我们科有个孩子肚子疼,戚老师看了以后说是要请会诊。普外那里,我打电话过去,护士说陈大夫回家吃饭去了。我就想李老师你这个时间在,就过来找你来了。”
李敏伸手虚点下她额头说:“打电话啊,不是比你跑过来快。”
“你们科电话一直是占线的。”要是打电话可以,富云香也不想跑这一趟,今晚收了好几个住院患儿呢。
“什么?”李敏扑到电话机跟前,可不是怎么地,电话机没有放好,很微妙的一个角度,让人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的。
这个……
李敏快速把电话撂好,秀眉已经聚拢到一起了,她再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儿。
“跟我说说那孩子的情况,我要跟护士交代一下我的去处。”李敏走到小黑板前面,拿起粉笔写到李敏→儿科,17:58.
“男孩4周岁零7个月,腹痛”
电话铃声突然清脆地响起来,吓得富云香赶紧闭嘴。她从李敏刚才的反应里,已经明白李敏是在等电话。她看一眼在小黑板前写字的李敏,下意识地把电话听筒拿了起来。
不等她开口呢,李敏就扔下粉笔了扑过来,吓得富云香手握着听筒往后退。李敏几乎算得上是抢一般地从富云香手里夺过听筒。
“喂。”李敏略略有些激动。
“敏敏,是我。刚才占线一直没打进去。”
“嗯。意外。我要立即去儿科会诊了。”李敏遗憾地紧紧握住话筒。
“一分钟,两件事。我们的结婚报告批准了;休假,我像你说的那样坚持让到最后了。”在穆杰的声音里能明显地听出兴奋中夹杂着的遗憾。
“嗯嗯。”李敏看一眼富云香,也不知道几步远相隔的她有没有听清,急忙对电话说:“实习生在边上等我呢。”
“去会诊吧,下周再打给你。”穆杰怅然。
“好。那下周见。”李敏颇舍不得地把听筒放下,然后对富云香说:“走吧,咱们去儿科。”
“李老师,我耽误你接电话了。”富云香有些惴惴不安。
“没有,你不来我都没发现电话没撂好。那患儿是什么情况?柳主任他们呢?”
“那孩子4周岁零7个月,腹痛七小时。开始是在上午十点多哭闹着不肯吃课间餐,然后在下午拉了两次果酱样的大便。她妈妈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时,老师提供的情况就这些了。柳主任带着儿外的老师在手术,王主任回家去了。”
王主任是医学院借给省医的那个儿外副主任医师。
“查体呢?”
“体重19千克,体温38°2,呼吸略快,脉搏96,腹胀、全腹触痛阳性,肠鸣音弱。血尿常规在正常范围内,但是白细胞分类接近上限值。门诊开了腹平片,但是患儿父母没去做就抱着孩子进病房了。”
“身高?是不是正常产?出生时的状况?既往史。”
富云香卡住了一下,嗫嚅道:“体重是孩子妈妈报的,还没有量身高。那孩子妈妈说他是正常产,既往健康。”
“这个孩子4周半多了,这个体重偏轻。但是咱们得结合身高、和出生的情况看。”李敏没有责备富云香,反而对她讲解的很细致。
“儿科也不完全是按体重用药,胖一点儿、壮实一点儿的孩子和瘦一些、出生时体重偏轻的孩子,对药物的耐受、反应都不同。这些你在治疗中,都要考虑进去。
你在心里要有一个尺子,看到孩子就能判断出身高。你回去把自己身体好好量量,到你大腿中部的孩子是多高;到髂前上棘、到你脐部的,站在板凳上、桌面上,眼睛与你平视的孩子又都是多高。
要做到把孩子抱在怀里,就能掂量出他差不多的体重。这个误差最好在一斤以内。争取以后看到孩子,就有身高体重的准确估量,这个多练练对你当好儿科大夫有帮助。明白吗?”
“明白。谢谢李老师。”富云香是第一天转到儿科,然后被扑面而来的患儿、焦急吵闹的患儿父母们逼迫得就有些懵了。
所以戚主任才打发她出来找李敏。
“不客气。你才转到儿科,等从儿科实习结束了,这些也就都掌握了。”李敏对富云香的印象不错,有志向也肯用功,抛开对她身世的怜悯,还有梁主任的托付,所以她对富云香总是多了几分耐心。这是自己带过的实习学生、未来很可能是同志的。
俩人没等电梯,从楼梯那边下楼也是很快的。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儿科病房的护士办公室。
“戚主任。”
“李大夫来了啊。小富你给李大夫拿病历,然后带李大夫去看那患儿。”戚主任与李敏招呼一声,就继续与办公室里抱着孩子的年轻父母讲话。
那孩子爸爸怀里的襁褓,把孩子包裹的很严实。一看就是刚刚检查完临时裹上的。孩子妈妈紧张慌乱地把襁褓扒开,心疼地将孩子的小脸露出来,让孩子好能喘气。
“这孩子太小,这样腹泻的风险是很大的。如果你还有奶就照旧给他喂奶。我这就下医嘱给他输液。但是别的东西你们不能给孩子吃了。喂水什么的都不可以。记住了吗?”
年轻的父母很紧张地应道:“记住了,记住了。”
李敏看完会诊患儿的实验室化验单,阖上病历递给富云香说:“走,咱倆去看看患儿去。”
戚主任在另一对抱着孩子的父母包围中抬起头对李敏说:“李大夫我这面忙,就不陪你过去了。”
“戚主任你忙吧,让富云香带我过去就可以了。”
李敏跟着富云香进病室,非打针时间,大部分患儿都能平静地接受穿白大衣的人进屋。唯有刚刚住院的那个患儿看见她俩进去,哼哼唧唧地拉开了要哭的架势。
问诊是没有太多的病史补充了。孩子放在奶奶家带,每天由奶奶接送幼儿园,父母亲上班的地方都远,所以他们一般要周末才能回来与孩子相见。因此,孩子上午发病,得到通知的父母亲临下班了,才赶到幼儿园去接孩子。
好在四岁半多的孩子能明确表达自己的哪儿疼了,也能做一些基本交流了。
李敏首先把自己的双手摊给他看,尝试着取得孩子的信任,并告诉他道:“你看,我没有带针过来。我不是打针的。我是来给你看病,看是是哪儿疼。”
小男孩子警惕地看着李敏,小小声回答:“肚肚疼。”
“昨天晚上睡觉前疼没疼?”李敏耐心诱导。
“疼了。没疼。”
孩子妈妈着急了:“你到底是疼还是没疼啊?我的小祖宗。”
“他的意思是说疼了一会儿又不疼了,是不是?”
“是。”
“夜里睡觉疼没疼啊?”李敏接着哄孩子。
小男孩晃晃脑袋说:“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今天早晨吃了什么吗?”
“豆包。”
“黏牙吗?”
“黏。甜甜的,好吃。”
“吃了半个还是一个?我猜猜应该是一个。对不对?”
小男孩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昨晚吃什么了吗?”
“豆包。”
李敏看一眼孩子的父母,真是心大,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连这吃两顿的粘豆包。他不肚子疼谁肚子疼啊。
“你吃了多少豆包呢?是一个还是半个?”
“一个半个。”
“那就是一个半了。”
“嗯。”
“真聪明。中午吃饭没有?”
“没。肚肚疼。”
病因找到了。
“让我给你看看肚子,好不好?”李敏搓热双手,开始试图用手心焐热听诊器。“我摸摸你肚子,看是哪块儿疼,然后用这个听听你肚子里的声音,看看那些豆包是不是消化完了能拉出去了。”
小男孩没有哭闹,顺从地让李敏做了查体,也做了腹部听诊。等李敏收起听诊器了,患儿的父母亲就问:“大夫,我家孩子要不要紧?”
“要紧。粘豆包别说是他这么大的,凡是胃肠弱一些的人,都不好多吃的。就是我们成人连吃两顿也不好消化。”
孩子妈妈心疼地抱住孩子,知道是奶奶溺爱孙子,喜欢什么肯定要让孩子吃个够,才惹出的祸事。但她嘴里只简单说一句这孩子喜欢吃什么、他奶奶都让他吃够才换样,然后再未说其它抱怨的话。李敏见他们夫妻俩人还算冷静,便把肠梗阻的危害、尤其是小儿发生肠梗阻病情更凶险,挑拣着说了一些。
“一会儿我会让护士来给孩子下个胃肠减压,先保守治疗看看情况再说。我看门诊有给你们开腹平片,下了胃肠减压后你们立即带着孩子去急诊拍片。这个片子可以作为孩子病情入院前后变化的对比。
若是可以咱们就不动手术。若是保守治疗达不到效果的话,咱们根据孩子的病情再说了。”
孩子的父母很理解地表示配合治疗。
李敏带着富云香会护士办公室,此时围着戚主任的那些家长刚抱着孩子散去了。
“小李,那孩子是肠梗阻吗?”
“我怀疑是。我先给他下个胃肠减压、静脉补液,让他们立即抱孩子去拍腹平片。其它的等柳主任他们下台再看吧。”
“好,麻烦你了。”戚主任的面前摊着一堆的病历要书写的。富云香刚进儿科,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李敏笑笑说:“戚主任太客气了。”下了临时医嘱、在病历上写好会诊意见,再次检查无误后她将病历交给富云香,然后跟戚主任告辞。
*
李敏回到十二楼,见小姜她们已经完成了晚班的处置工作。
“李大夫,等到电话了?严大夫家那个小姑娘给你送了晚饭,我给你搁在里间暖气边上了。”
“等到了。”李敏擦掉黑板上的留言,去洗手准备吃晚饭。
“儿科的什么患者啊?”
“考虑是肠梗阻。昨晚吃了一个半的粘豆包,今早又吃了一个。”
“这谁带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心大啊!”小姜吃惊了。
“亲奶奶呗。孩子喜欢什么一定要吃够的。”李敏回去里间开始吃晚饭。小艳的做菜手艺还是可以的,主要是用心。从知道李敏吃酸菜会齁,她给李敏送的菜里就只有少少的一点酸菜,血肠、冻豆腐却一点儿也不少。
差不多要吃完了,电话响起来了。
“李大夫怀疑是肠梗阻。嗯嗯。她吃饭呢,我让她一会儿打给你。”
从小姜的回话看,应该是普外陈大夫的电话。
“是陈大夫的?”李敏抬高声音问小姜。
“嗯。他问儿科会诊的事儿。”
“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柳主任下手术去看吧。”
小姜对电话里说了几句,然后撂下了电话。李敏拿着保温桶去洗。
“李大夫,我看你这保温桶可挺好的。在哪儿买的?”
“你问这个保温桶啊,是柴主任托他同学从日本带回来的。听说友谊商店有卖的。”
“那还不得好几百啊。”
“得吧。友谊商店的东西,不论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都那么贵,但是好用。”
“要是早几年,我也去买一个。”
“你现在买让你家送饭也方便啊。”
“现在还送啥饭啊,我值夜班他看孩子,哪还有空儿给我送饭。就这大雪天的,还不如就在食堂对付一口算了。”
“现在食堂的伙食可不能说对付了。我觉得自从四月份吧,这伙食和大学就不差多少了。你一周两夜班,在食堂吃两顿好的也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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