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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用毛巾拧去了长头发上的水滴,只穿着简单的内衣裤,站在更衣室的大镜子前,慢慢吹着她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心里却想着刚刚完成的左肝叶切除术,她一步步地反复重推,看自己是不是有做错的地方。
突兀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李大夫,你这吹风好漂亮啊。松下的啊。在哪儿买的?”
“友谊商店。”
“那不是要很贵了。”几个要离开手术室的女大夫围上来看新鲜。
“多少钱?要兑换卷吗?”在大多数的女人天性里,都有着看到好东西、别人有自己也想有的欲望。
她把风力调到最小、风筒的声音也跟随着降低了。
“不用兑换卷,是趁着友谊商店搞活动时买的。好像是四、五百块吧,时间长了记不大准了。”李敏很认真地回答,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记得与严虹说一声,串词了就不好了。
“那也够贵的了。”
“贵什么啊。国产好点儿的也要两百多呢。你长头发烫一次不也得280、380的啊。”
李敏不参与这样的议论,她对着镜子挑起头发,一绺绺地慢慢吹。
“李大夫你这风力怎么这么小?”
“高档太热会伤头发的。今儿个不着急就慢慢吹了。”李敏看出来她们跃跃欲试想要吹头发的企图。她属于有点小洁癖的那类人,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变成公用的。等不及的几个人,看了一会儿就结伴离开了更衣间。
更衣间有恢复了寂静。李敏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头发,在心里继续推演手术过程,直到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她才换了风速把头发吹好。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她想立即回去值班室睡觉。
“李大夫,好了没有?”陈大夫在隔壁的更衣间喊。
“差不多了。”
“谢主任说去四海酒家吃饭。”
“好啊,我和手术室护士一起过去。”
“那我们就先走啦。”
“嗯。”
*
谢逊与陈文强分手后,沉着脸脚部有些发飘地往医院的后门走。上台之前想让梁主任换手术通知单的得意、李敏成功完成手术带给他的骄傲,现在全变成了陈文强压在他的心头拷问。
——如果李敏在台上意外弄破了肝左动脉、下腔静脉等,你和梁主任怎么救场?
——如果鉴定委员会判梁主任承担医疗事故的责任,你准备怎么面对梁主任和李敏?
会吗?还医疗事故?那么大的血管,李敏会看不到?会处理不好?会弄破?不如跟他谢逊说李敏是故意要搞破坏,还能让他更容易接受点儿。
可陈院长不仅把他拽出电梯、让他走楼梯,还一边走一边问,催他把事情仔细想明白了——他这么做,到底是想坑谁?
“天地良心。”谢逊当场向陈文强叫起撞天屈:“陈院长,我这三个月在肝胆方面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步,我是将梁主任当成指路导师对待的。我怎么会想坑他?”
“那你是想坑李敏?这是住院医能做的手术吗?她去做一助都破格了。”
“陈院长,李大夫那是我师妹。不说她第一次接触肝破裂修补术是我带她上台,她在过去的十个月夜班里,每次有适合她的急诊手术,我都放手给她锻炼的机会,这你都知道的。说我是她半个老师也不算过份吧?
我怎么会想坑她?我还想着她多给我做几年助手呢。”谢逊记得梁主任手术前说的话,到底没把他那想拉人去普外的意图暴露了。
“可你实际的做法,出事了就是坑了你的梁导师和你的半拉学生、当然也包括你自己。”陈文强绷着脸很是严肃。
“咱们外科手术怕什么?不怕患者基础条件不好、不怕手术难度高,怕的是出现人为的错误。有些手术就是人力不能胜天、做不下来就是做不下来。遇到那样的事儿,万一需要去鉴定委员会,我肯定会在前面给你们扛着。
可是刚才那肝叶切除术,老梁顾及你在新人和实习生跟前的面子不说你,你就没多想想出现意外会坑了你们仨?”
谢逊被陈文强说得低下头……
“谢逊啊,不用十年的时间,梁主任就会退休,我比他也晚不了几年。到那时候,你就是咱们省院外科抗把子的领军人物。你要是不能养成瞻前顾后、把所有事情都想妥帖再去做的习惯,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退休了,你指着谁给你抗?谁帮你扛?谁能扛得动?嗯?”
陈文强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把谢逊说的冷汗涔涔。他还真就没想过梁主任退休之后的事情。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望着陈文强。心里想着自己这几年一直期盼的目标:摸到肝胆的择期手术、超越程主任、打破程主任的手术封锁。
可是程主任退休去门诊了,然后梁主任带给普外科一片不一样的天空……
谢逊惘然,自己好像有几个月没想要争取什么。每天都很顺利、每天都很快乐地、按班就班地工作着。
陈文强一脸失望地看着谢逊,这让谢逊产生一种久违的、类似在中学甚至小学犯错,被恨铁不成钢的班主任逮到办公室问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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