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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之中,京城人员来往比着往日更频繁些,所以大街之上小偷小摸之事便也不少,管事的刑部与京兆尹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便是平时最清闲不过的礼部,也要在年节里头接待不少属国使臣。谢淮事务缠身,一时连着几日没有进宫,在家中待着的时间也不长,除了偶尔回去换身衣裳,旁的时候大多忙得脚不沾地。
这里好不容易空闲些,才回到家中,便听见赵叔赵婶眼巴巴地凑上来问,“郎君,今儿过年,怎么不见那苏娘子来府上拜访?”
谢淮母亲已逝世多年,又同族里断了关系,平素往来的亲朋极其有限,老人家爱热闹,又操心谢淮的婚姻大事,因此愈发记挂久久为曾见到的苏凝绿。
谢淮愣了一会儿,随口搪塞道:“她近来只怕同旁人玩耍,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我来。”先帝留下的子女里头,也有同她年纪相仿的,先头就是一群混世魔王,如今有了伴儿,哪里还想的起来他这个严谨刻板的太傅。
“郎君这话就不对了,”赵婶教训他,说,“小娘子贪玩,可郎君你几岁了,小娘子不来寻你,你就不能去寻她吗?”
谢淮:寻她干什么,叫她大过年的给我背书吗?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明显,赵婶恨铁不成钢,说,“这逢年过节的,郎君也该去她府上走动走动,认认长辈,婚姻大事嘛,总归还是要长辈点了头才行的……”
谢淮原想反驳我哪里来的婚姻大事,但是看着赵婶絮絮叨叨,又不好打破她的美梦,只好含糊说,“她同家里的关系不好。”
“那郎君就更该去寻她了!”赵婶又说,“她小小年纪,孤苦无依的,瞧着郎君你的时候满眼都只你一个,你竟还这样不将她放在心上!”
谢淮被那句“瞧着郎君你的时候满眼都只你一个”给说得怔了怔,还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就被赵婶挥舞着扫把赶出了家门。
赵婶在里头中气十足:“不把小娘子带回家来吃饭,你也别回来了!”
谢淮站在门外,无语凝噎:“……”
他思来想去,也觉得却是许多日子没见过苏凝绿,这小没良心的没人玩的时候还会念着他,如今幼时玩伴回京来了,只怕是乐不思蜀。
燕王、代王仅比女帝略年长些,去封地晚,倒是同苏凝绿有些交情,成日进宫来寻她玩,不是一块儿打雪仗,就是凑一处说两宫太后的坏话,再不然也会去几个太妃处蹭吃蹭喝。
谢淮意料中的,到书房寻女帝不再,他进去只见到凌乱的奏折堆了满满一桌子,不由地皱了眉,“陛下今日又在何处?”
黄门瞧见谢太傅的脸,啧啧,谢太傅生得俊美,向来如同溶溶月色温雅动人,如今锁着眉,抿着唇,罕见的有几分不悦。他一个激灵,忙道:“陛下同燕王、代王二位殿下,同去湖心亭玩耍了。”
谢淮一振袍袖,淡然道:“那我便去瞧瞧,玩着什么,竟连书也不读了。”
如今开春,却有春寒料峭,太液池旁柳树未曾抽芽,桃花却已然结出了花骨朵儿,巧手的宫女子扎了缤纷的绢花系在枝头,便是一团繁荣锦绣。
郎君遥遥而来,在湖心亭的三人眼里,倒像是有人拨开了层层凛冬,叫满池的太液池都熠熠生辉起来。
亭内的代王诧异地道:“那日宫宴坐得远,瞧不分明,如今看来,谢太傅这些年,风姿愈发过人了。”
“那是自然,”苏凝绿高兴极了,像是自己最喜欢的珍藏被人夸奖了一般,“他是最好的。”
燕王瞧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微微扬了扬眉,揶揄说:“……阿绿原是要选皇夫的人,这话可不妥当了。”
苏凝绿白了他一眼,说,“这有什么不妥当的?这世间的溢美之词,哪个用在谢太傅身上会不妥当?”
这几句口角之间,谢淮已经走近了。
亭外守候的禁军得了女帝令,从不拦着谢太傅,便叫他畅通无阻地进来了,一进来就瞧见被贴了满脸纸条的苏凝绿举着牌,高兴地呼唤他说,“老师,你来凑牌桌啦?”
谢淮正要请安,苏凝绿从桌边站起来拉他到自己边上,瞪了一眼不识好歹的代王,“让开!”
代王被强行驱逐,把她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颇为不满,“我这位置风水最好,平白让出去呀。”
苏凝绿理直气壮地道:“老师自然坐最好的,不然呢?”
谢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把牌,苏凝绿叉着腰放狠话,“老师来替我打!你们俩仔细着些!”
燕王生得与她相似,只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不像,闻言瞧了谢淮一眼,淡笑道:“谢太傅的赌注呢?”
苏凝绿“啪”地,解下身侧的龙纹玉佩丢在桌上,豪情万丈地说,“用这个!”
谢淮微微皱眉。
自瞧见苏凝绿起,这块玉佩便系在她腰间,是先帝赐下的宝物,据说冬日盛暖,夏日冰凉,万金难求。
他抓起那块玉佩,“不行。”
苏凝绿按住他的手,神情坚定,口吻随意,“别担心,反正咱们不会输。”说罢又挑衅,“你们可别拿出寻常东西来糊弄我。”
代、燕对视一眼。
这玉佩的珍贵,他们是知道的,而且到底是皇帝之物,上头的龙纹他们平日用不得,若是如今能赢来,便能大大方方地带出去,可比什么东西都有排场多了。
估计能把其他藩王气得够呛。
代王于是慢慢吞吞地说:“我家里有一幅吴道子的《南岳阁》,经人品鉴乃是真迹……”
虽然与女帝的玉佩不能比拟,可他一介穷藩王,也算是下了血本了。苏凝绿又不满足,撺掇着他再压两百两银子。
燕王便有些犹豫了,他好养狸奴,府中一个姬妾也无,狸奴的屋子倒是满满一排,那点儿俸禄除了平日吃用,都换了狸奴玩具、小鱼干,真真是身无分文。
苏凝绿于是慢条斯理地说:“朕听闻皇兄府中狸奴众多……”
燕王悚然道:“想也别想!”
“皇兄不妨押府中生得最好的一只狸奴为注,”苏凝绿轻笑说,“若到时候它来朕这里后仍然念着你,朕便将狸奴归还。”
燕王咬一咬牙,心道这样也不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保不齐还分文不出换回那宝物来,便应下了。
只有谢淮知道苏凝绿在坑人。
后宫妃嫔多好狸奴,苏凝绿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做猫精的,又或者是那些狸奴也懂得抱上后宫这条最粗壮的大腿儿,因此但凡那些狸奴碰上女帝,便总是喵喵叫着往女帝的手掌下蹭脑袋,或者是绕着她腿边转来转去,还经常千里迢迢从后宫“越狱”到前朝,送上亲手捕获的老鼠、鸟儿以示敬意,后来东宫太后有一回训女帝的时候险些被抓伤了脸,那狸奴若非女帝求情就要丢了性命。从那之后后宫主子们才看好了自家小狸奴,以免惨遭隆懿太后毒手。
赌注押完了,便开始摸牌。
这叶子牌乃是两副牌合在一块儿的,每一副牌里头都有文钱、百子、万贯、十万贯、百万贯等类型,又各自分为一到九文,一到九百等,每人先摸八张牌,若摸到“万万贯”,则可以罚旁人再抽三张牌,以大压小出牌,谁最先出完手中的牌,便是胜利了。
先头苏凝绿已经摸了八张牌,而代、燕对视了一眼,两人出手,都是罚谢淮再摸三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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