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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知道,此次贵州,非去不可,不只是因为圣命如此,而在于,方家是靠立下功勋才挣来的家业,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都是靠一刀一枪,自死人堆里拼出来的,才留了自己恩荫。
自己也该一样,靠着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九死一生,为自己的儿子挣下更大的前程,他所行的,不过是先人们的路,而留下的,却是子孙们更多的恩庇。
于是方景隆心里没想过多逗留,而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启程。
随行的,都是自己在军中挑选出来的老兄弟,那些过年的时候,在方家捏着方继藩瘦胳膊瘦腿大加评价的老家伙们。
他们有的沉默寡言,有的缺胳膊断腿,可他们都有一样好处,就是在军中待的久了,对军中和战场的事,如数家珍,此番前去节制山地营,非要老兄弟们出马帮衬不可。
打仗,他们或许已经不中用了,可练兵,却都是一个个好手。
运河的码头,几艘乌篷官船漾在水面上,已是久候多时,亲兵们已经提了行礼登船。
方景隆走时,没有叫醒方继藩,他希望儿子多睡一会儿,儿子在长身体的时候,以后还指望他能传宗接代,生个十个八个,为方家开枝散叶呢,是以,方景隆丝毫不敢打搅他。
他儿子就在方景隆的心里,怀揣着舐犊之情,方景隆回望了京师一眼,仿佛穿透了城墙,穿透了无数的屋脊,可以看到自己的家。
今儿,方继藩的五个门生,起的很早,他们早知道师公要远行,作为孙子,啊不,师孙,怎么能不来相送呢?
唐寅诸人,拜下行礼:“师公,慢行。”
方景隆叹了口气,拍拍他们的肩,感叹地开口说道:“你们……辛苦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啊,想想这些读书人,挺为他们难受的,一入方家深似海,其中的艰辛,也只有方景隆懂。
五个门生,俱都木然。
此时听一旁的脚力过了栈桥,一面低声道:“听说新建伯,就是那个新敕封的那个,据闻立了大功的那个,和太子殿下,要明日祈雨呢。”
“真能下雨?”
“你看这天象,能下雨吗?”
“下不来雨,岂不成了笑话?”
“嘘,慎言。”
……
他们声音不高,方景隆却是听了个清楚,老脸不禁一红,心里顿时很不好受。
这是要被人看笑话了吗?
思忖间,他不禁看向唐寅几人,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
本以为他们会和自己一样,可五个门生,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有受一丁点的触动!
方景隆暗暗点头,这几个家伙,了不起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有大将之风。
“走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京师,毅然决然的上了栈桥,留给五个师孙一个宽大的背影。
…………
远处,方继藩遥遥眺望着码头,寻觅着父亲的船,那船已离了码头,朝着下游游弋。
其实方继藩早就起了,只是见不得那种父子相离的场面罢了,看着那船去远,方继藩吸了口气,抬头看天。
天依旧是晴空万里,方继藩不由心虚,在心里暗暗问道。
这会下雨吗?
如此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太过婆妈了。
这个时候才不管那么多呢,到了这个地步,要相信自己。
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的师侄有信心!
次日一早,晨曦初露,方继藩就赶到了詹事府。
朱厚照呢,却捧着一本历书发呆,见了方继藩,连忙朝他招手:“不对呀,不对呀,今日不是吉日啊。”
要知道,祈雨是要选择良辰吉日的,朱厚照显然又没信心了,挠着头,一张脸比苦瓜还苦,这历书上分明写着——大凶。
方继藩看着一脸焦虑的朱厚照,不禁开口安慰他:“不怕,不怕,我们这是佛系祈雨。”
“……”朱厚照突然脸色变了,手中的书也被他扔掉了,一双晶亮的眼眸睁得老大,瞪着方继藩,更有种要掐死方继藩的冲动。
“你这到底是道系还是佛系,你要害死本宫呀!”
方继藩连忙朝朱厚照退了几步,英俊的面容里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我们这是佛道双修,殿下,赶紧,要开始了。”
朱厚照有一种上了贼船又下不来的感觉。
他在心里咆哮,这是要被坑死的节奏了!
在詹事府的高台之下,几乎属官们和宦官都来了。
以杨廷和、王华为首的属官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高台,还有高台下,那个哭哭啼啼被五花大绑的李朝文。
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刘瑾等人,则显得很好奇,太监嘛,都比较信这个,捂着嘴低声窃窃私语。
其实何止是在这东宫之内,便是在东宫之外,也早已是人满为患,不少人隔着高墙,远远眺望着那詹事府里的高台。
据说……到了午时,就要开坛做法,到时,祈求神明,降下甘露。
因而,不少看客都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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