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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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措也苦笑了一声，“反正，我把孩子们给锁家里呢，不过，魏教授那边我看了，他还好，还没有受牵连，你们那边，估计一时间还不会那样快吧，不过，素珊在省城，你们也得提醒她注意注意。”

“我会提醒素珊的。其实，我也考虑过想要把老门山的买卖给收了呢。现在老门山的买家都是挺远的，要是乱起来，也不知道这一路的货运，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叶有华先把自己的想法跟沈措给说了。

沈措听了也有些不确定，“要是说这事，我也不敢保证呢。你看你们那边这会还能发一批粮食过来么？我这边还得订多一些稻谷才成啊。”

“稻谷么？这个时候难出货。”叶有华想想队里的中稻虽然比别处要早，可收割出来也还有些日子呢，现在老门山大家存的稻谷大都是去年的一些晚稻，早稻虽然增产了，但是交完公粮之后能留下来的也只有少许一部分。

可就这样剩余的一小部分而已，要是周边大队知道了之后，老门山也是很值得大家羡慕的，毕竟好些大队现在还处于中稻补足公粮任务的时候呢。

叶有华也实话实说，“也不只是稻谷难，就是别的粗粮也难，五月底才出完了货，现在要出货，我看是出不来什么东西了。”

“我看今年腊月恐怕也没有希望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特批个文件出来。”沈措也知道粮食这种东西不是三五天能出来的，只得作罢了。

叶有华也无法确认腊月是否能顺利，听沈措说特批文件，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说的文件，还是得要上头批示，你别自己滥用职权了。”

“这事你放心，我知道的呢。”沈措知道叶有华也是好心为自己着想，并没有生气。

叶有华挂完电话，回到家里也叹息了一番，“连京都大学都这么乱，别的地方，不知道会怎么乱呢。”

“咱们赶紧做好准备吧。”朱娇娇这会都不惦记县城里的事情了，她不算是亲眼见过各些场景，可是，她只是听一听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只怕老门山会步入什么后尘，连连催促。

叶有华听了妻子这话就有些摇头，“刘支书定不下主意来，我也不能把老门山当作我的一言堂，大家还是得统一意见才成，有刘支书一起出面，这事情才能稳妥。”

“这事，你还是得劝一劝刘支书。”朱娇娇想想就着急，“还有，前年刘大壮举报的时候，靳组长那个检查组当时是看过老门山的账册的，这个要紧不要紧？”

叶有华不确定老门山的账册有没有被靳组长那边给记录下来，“账册不至于是抄录过的，那回靳组长给我看过的报告上也没有提过这些账册的具体内容，不过，我还是进城一趟去跟靳组长打探打探这事吧。”

“当初留着实账是不是有些做错了？”朱立勤也担心账册的问题，就这么说了一句。

朱娇娇瞪了父亲一眼，“有什么不妥当的？咱们做假的账万一查出来什么问题，咱们家还能平安度过么？”朱娇娇是不后悔当时留下实账的，为着家里的平安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我说实话，也就是那回的检查组是靳组长带队，不然，咱们老门山那么好的发展，只看账上社员们分的钱，哪个不嫉妒呢？”于敏乔只知道女儿留着实账是应付举报，并不知道这其中其实是因为关系着丈夫的生死劫难，“你爹查过的账，哪怕是假账也能不露破绽的。”

叶有华连忙伸手阻了阻，他才是真真正正知道岳父生死劫难的人，朱立勤也不过是猜测罢了，“爹，娘，咱们别争这个问题。别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咱们家都是不能提做假账的事情的。”

就是去年要跟社员家买猪的时候他也只说队里不计较，是刘支书说要平账的，这一回，他也只跟刘支书说要把账册给毁了怎么的，假账也没有提过，这事就不能提。

朱娇娇捏了捏眉心，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呢她恨不能睡一觉醒来，就到八十年代分产到户了，“明儿白天你就把京都的事情跟刘支书说一说吧。不是明天晚上就是例行会议了么？”

叶有华第二天找到刘支书把事情一说，“这么严重？”刘支书听了就有些严肃了。

叶有华只说了一句，“京都大学已经停课了。”

刘支书就看叶有华，“原本的账册可以毁掉，但是，咱们老门山不能没有账册。还得再做一套。”

“另做一套账？”叶有华明白了刘支书的意思，“这可有点难。”

刘支书看了一眼叶有华，“到时候得你岳父帮忙，还有一件事情，你也要去跟靳组长打探一下，上回他们查账时候咱们老门山的账有没有外露？不然咱们改了账册也没用。”

“这事交给我去打探。”叶有华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改天我就找个机会去问一问。”

晚上例行会议的时候，叶有华把事情给说了，“咱们老门山的账册不能留。”

“留着账册，咱们老门山个个社员都是富农。”刘支书别的什么乱的什么也不说，就补充了一句。

好么，只富农这两个字就把大家给唬住了，富农可是黑五类啊，那可是跟地主归入到一块的，虽然黑五类这个也才是这两年高考生政审的时候才真正讲究起来的，但是现在讲究得不算怎么严格，但凡农村人都能过这个政审。

可是讲究起来的时候，黑五类的待遇跟普通的农民工人干部完全不是一样的。所以，大家一听要被论作富农的，全部都是毫无异议要改账册了。

“幸好咱们老门山的工分册只记工分，粮食册子只记粮食，只有钱账册子才会记钱，跟外村的账册又是单开的，要改也只需要改一改钱账就好了吧？”大队部的会计于正浩就这么感慨了一句。

于小五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工分册子记得多，那能代表咱们都是勤劳人。但我看咱们的粮册也得改一改，那么多的粮食进出，到时候也不好说呢。”

于小五这话也有道理，粮册进进出出的数额不少呢，这个到时候也是不好解释的。

“那就改粮册跟钱册，咱们还得先想好了要怎么改。”叶有华稍微提了一提，“咱们这些年都有做买卖的事情还是得表现出来的，只是数额要按什么比例来调？还是又要怎么跟买家的汇款对得上？”

刘支书听了就说到，“这事就请你岳父出来主持吧。”

“对，立勤叔的能耐咱们是顶顶相信的。”在会的大家都同意刘支书这个提议，“凭咱们这些个，改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也就定下来改账册的事情了，朱荣和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那些真账放哪里呢？”

这事也得考虑呢，万一被什么人给翻出来了真账，假账就白做了，还得个罪名了。

“到时候烧了吧。”账册这种东西可不少，叶有华也不想提供什么藏起来的法子了。

烧了么？大家有些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舍，可是，不烧了，那么多账册怎么藏下来啊，再说了，留着干嘛呢？难道留着做证据么？

“那就烧了吧。”刘支书想了想，这真账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是个祸害，就赞同烧了。

“小队干部们得把这事情给各队社员家里主事的人说个清楚明白。”叶有华把改账册的事情给定了下来，不过这事还得让各家主事的人给知道缘由，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

各小队的干部们都应了下来。

八队的小队长刘建材就问了一句，“咱们的买卖是不是也不能继续做了呢？”

“叶队长，老门山的买卖还能做吗？”大家听了刘建材也都紧张地看着叶有华。

叶有华也不敢确定这件事情，“咱们看着情况来吧。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不要紧，咱们老门山这些年来，赚的钱不少了。总不能咱们老门山跟政策去对着干。”

这事大家从前年得罪了卤菜加工厂的时候就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了，去年卤菜加工厂又去各个生产大队收猪，更是令大家有些心底发凉了，今年出货的时间还提前到了五月份，大家心里已经是很凉了。

这会听叶有华这么一说，大家可真的是整颗心都凉透了啊。

叶有华接下来说的话更是令他们悲凉了，“这份报纸，大家把这一篇也看看。”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一旁的会计于正浩接过来念了一句。

叶有华就示意他把这一份社论给念完。

于正浩把这一篇全文给念完了，大家有些懵懂，“叶队长，这个是指的什么？”

“别的可能跟咱们不大相干，但是第七段，这一句以‘要彻底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开头的这一段，移风易俗，大家听明白了吗？”叶有华把这一段指出来。

于正浩把这一段又给念了一遍，“旧风俗，咱们有什么旧风俗呢？旧社会的恶习又是什么呢？”

“牛鬼蛇神。”刘支书把这四个字给念了一遍，“这意思是，咱们竟是不能敬神敬祖先？”

刘支书这话一出，大家都懵了，“什么？”

“敬神且不说，怎么连祖先也算在里头了？”

“不敬祖宗那不是忘宗背祖吗？”

“就是，哪家还不拜祭先人啊？”

“这不是逼着人做不孝子孙吗？”

叶有华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也是提一句罢了，这会这事还没有抓到各生产队来，至少正式的通知也还没有发下来，他只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至于自己家里自然是早些年就有在秘密小地窖里准备好了的，就连香、烛、钱纸也都已经备好了相应用量的。

只不过，这等事情，他们家是不好提前跟大家说的，也只能自己家做些准备了。

不说其他人听了这个有多激动，就是刘支书也有些接受不能，对，他是当过兵的，可是敬祖先那可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习俗了？突然间就要改了？

他虽然也看过这篇文章好几回，可是竟然没有理会到牛鬼蛇神这几个字的具体含义，不是叶有华这么提了一句，他估计一直都没法领悟的，可这一领悟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了。

就连老门山这个一贯执行旧风俗的快要步入老年妇女行列的妇女主任也有些讶然了，“叶队长，你这理解，不会出错了吧？”

“希望是我理解错误了。”叶有华苦笑了一声，“总之，大家先做些准备吧。政策执行的时候，咱们谁也不能反抗的。”

准备，怎么准备呢？把祖宗家先给藏起来？以后偷偷地烧香拜祭？

这一次的例行会议上，大家受的打击有些多，生意很有可能不能继续了，不能拜祭祖先了。以再好不过老门山大队要改账册这事反倒是不重要了。

叶有华把事情说完就吩咐散会了，大家一个满怀牢骚地出了会议室，刘支书也安静得很，叶有华陪着刘支书走了一阵，快要把他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刘支书才说了一句，“有华啊，你说，咱们家的蘑菇房里藏不藏得住东西？家先藏在蘑菇房，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刘支书，咱们老门山的蘑菇房不是秘密呢。”早些年，蘑菇房就传出去了呢。

刘支书有些愣然，“对，蘑菇房不是秘密呢。成，我也到家了，你也归家去吧。”

“好，我明天早上就去县城跑一趟。”叶有华看着刘支书进了院子才折回了家里。

开完这一个会，他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先去洗漱了才回房躺下了，“事情很多呢。”

“慢慢来吧。”朱娇娇替丈夫抚了抚背部，低声宽慰她，“大家没到那个时候是不会相信的。”

叶有华捉住妻子的一只手亲了亲，“咱们家多亏有你，不然这么多的突然打击，哪一个也受不住呢。”

“我啊，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朱娇娇是真的这么想的，说话的声音很低沉，“爹爹身体健旺，家里孩子也都不错，素珊还这么出息，家里一点损失也没有了，还存下了一大笔钱，这个年代，咱们的日子能过成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叶有华喟叹一声，“是我不好，把老门山给背上来了。”

“你有什么不好啊？”朱娇娇可不爱听这个，“你把咱们老门山发展得好就是你的功劳呢，不然，光光咱们自己家过得好有什么用呢？那还不得成了个明晃晃的靶子了？现在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好，咱们家的过去才能掩盖掉呢。”

叶有华也拍了拍妻子的肩背，“老门山的事情，我觉得我也没有做得很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早上好，今天的更新，万字。这章有点卡，因为这一章有很多资料都要再三比对。还有，因为有读者说剧情慢，努力想要加快呢，可是老门山的事情确实是不少呢，很多事情原本可以再写一写的（比如原本准备写一写永康娘的事情的），但是最终还是只一段话就带过了，所以，有些快不起来。另外，这一章里面有借用了好些资料内容（牛鬼蛇神的资料），已经是尽量地简略了，但是因着剧情需要还是有一些借用内容，请大家别认为渣渣锦是为了省字数，真的不是的。还有，渣渣锦真的有很努力想要避免bug,不过，有些资料实在是查不到（比如黑五类的资料，渣渣锦只好认定是考生政审的时候特别讲究）。如果大家有发现其他bug还请大家见谅。发现的bug也请大家提一提，尽量改正，先谢谢大家哦。

然后，月初前五天，每天二十个小红包十五字评论继续走起。期待大家的评论。今天的小剧场没有了。

再然后，凌晨四点多才码完这一章，检查的时候好困好困，所以估计是有些马虎的，如果有些别字等错误，请大家将就一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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