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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96
整个皇宫被冬雨覆盖,血水四处流淌,各处宫殿皆被李家的兵死死把手,任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乾清宫外的厮杀已然进入尾声,显然赵淮瑨的兵要顶不住了,李国公负手望向窗外,胸腔中发出几声快意的笑。
狰狞,嘶哑,与平日那个温文尔雅的文臣不似一个人。
宣武帝惊骇地颤着手道:“朕待你不薄,你、你这逆臣!”
“圣上是待臣不薄。”李国公眯着眼笑笑,许是大捷在望,那些藏在心头地大逆不道之言,终于能安心说给这位垂死的帝王听,他道:“我李家为圣上手中刀,这么些年为圣上得罪了多少人,眼下要立储了,圣上过河拆桥的老毛病却又犯了。”
宣武帝瞪大眼,“老毛病”三个字,无非是在暗讽他对那些曾拥他上位的武将世家的所作所为。
李国公攥着拳头冷笑一声,“倘若那张龙椅坐的不是四殿下,微臣,和微臣身后的李家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赵淮瑨、贺家、陆家,能给他安生日子过?
说起来,谁真愿意冒险一博?若非手上沾了太多血,做了太多遭天谴的事,他何至于此?而这些事,幕后指使却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帝王。
自打他开始一一打压武将世家开始,李国公便做好了他对李家过河拆桥的准备。
这因果报应,谁也逃不掉。
闻言,宣武帝呼吸略微急促,他竭力稳住道:“你又怎知朕不会立淮旻为储?你瞧外头,临川啊,你眼下收手还来得及,淮旻若真是好,储君之位,朕自然会好生考虑他。”
这话无非是宣武帝的垂死挣扎。
李国公轻蔑地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道:“圣上这些话,还是留着去地底下说吧。”
宣武帝颓然跌地。
然正此时,远处的雨幕中赫然出现一支气贯长虹的队伍,宣武帝又匆匆爬了起来,瞧清来人,他又惊又喜。
李国公面色一凝,往窗前走了两步,眼眸微眯,抓着窗栏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是陆九霄!
方才赵淮瑨那两千兵马是必败无疑,可眼下两边却立即处于势均力敌的形势,谁输谁赢都未可知。李国公遣人将宣武帝捆了,负手立在窗外。
若说现下他还能沉得住气,是因还有胜的把握。那么又半个时辰后,贺凛领着六千精兵而来时,李国公便彻彻底底傻了眼。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窗外,这是何处调来的兵?
他方才瞧赵淮瑨身后不过两千兵,便没将他当回事,然眼下前有陆九霄,后有贺凛,李国公耳边仿佛劈了贺响雷,他身影虚晃,这才明白过来赵淮瑨的两千兵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救援罢了。
思此,李国公脚底发凉。
从他的人刚杀到乾清宫时,便与赵淮瑨一前一后撞上,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差,他就像是有意随在自己身后赶来的!
他就像……
就像明知今夜宫中有变!
但怎么可能,难不成他赵淮瑨是长在他肚里的蛔虫,早知他有弑君的意思?
眼看形势愈发不好,李国公一颗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败了。
但混迹官场多年的人,即便是此时此刻也十分沉得住气。说实在话,他没料到赵淮瑨,更没料到陆九霄与贺凛,但逼宫事大,他不是没想到退路。
是以,他面色阴沉地朝被丢在角落的宣武帝看去。
浓重如墨的夜幕又鸣了几个响雷,雨势渐大,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
赵淮瑨领军冲进乾清宫时,李国公的匕首正抵在宣武帝脖颈上,赵淮瑨拉开手中的长弓,箭头对准他。
李国公对上赵淮瑨的目光,狠厉道:“二殿下若不想圣上命丧当场,便备上一辆马车,一箱银票,许我与皇后出城!”
他说话时,刀刃往宣武帝脖颈上抵了下,帝王脖颈立即多了一条浅浅的血色划痕。
宣武帝忙道:“淮瑨,快给他!都给他!”
赵淮瑨拉开弓的手不为所动,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
李国公握着匕首的手略微一怔,心上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几乎是同时,他忽然明白过来,赵淮瑨今夜在此不是救驾,而是借他之手,做同样的事!
然宣武帝此时只沉浸在濒死的恐惧中。
他只怕赵淮瑨激怒李国公,是以急道:“淮瑨!你先将弓放——”
话未落,一只羽箭射出。
宣武帝瞳孔紧缩,“噹”一声,抵在他脖颈的匕首落地,羽箭正中李国公的眉心,当即毙命。
宣武帝怔怔看向赵淮瑨,他就不怕,李国公当真要了他的命吗?
许是没了脖颈边的刀,宣武帝的思绪也一下明晰起来。
赵淮瑨为何会在这?距他下旨命他回京到现在,不过一月,旨意到达骥阳,他再从骥阳赶回京,怎么算,一月也是不够的……
他眼下应当在路上才是。
父子二人深深对视一眼,赵淮瑨倏地一笑,依旧举着弓-弩道:“李国公谋逆弑君,儿臣救驾来迟,将李氏一党歼灭,却未能救得君上,实属遗憾。”
话落,宣武帝堪堪扶住楹柱。
他指尖颤抖着指向他,“我可是你父皇!”
闻言,赵淮瑨放下弓。他嗤笑一声,“五年前,你毁役都时可想过你是我父皇?你不是早就准备将我也一并埋在那座城里吗?”
宣武帝愣住,他知道……
“圣上可知晓,我是如何侥幸逃脱的?”
“是贺忱,西瀛攻城前夕,他借口将我遣往丹城,以此避开了那一战。”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夜那人拍着他的肩笑说“珍重”的模样,坦荡又明朗。
赵淮瑨嘲讽地勾了勾唇,“你根本不配他为你效力。”
这个“他”指的是何人,宣武帝几乎立即就反应过来。
“这些年圣上为了那几枚兵符,寒了多少人的心?如今捏在手里了,有人为你奔走吗?你连你的臣民与城池都能拱手让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守着兵符,兵部腐烂,边境短粮,工部无能,各处坍塌溃堤,涝灾泛滥,再说户部,征税又征税,父皇,你睁眼瞧瞧骊国,早就烂了。”
赵淮瑨说话间,捡起了李国公掉在地的匕首。
宣武帝瞪大眼眸,频频摇头。
然,那刀刃还是刺进了他的腹部,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淮瑨。
那个温和听话的少年长大了。他面无神色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宣武帝。
自五年前他从丹城而返,望着烽火连天的死城时,他对父皇的崇拜与敬爱,便随着役都的清风暖阳,一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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