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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隐来到青牙阁的时候,白君在门外跪着。她永远低着头,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然后慢慢将头颅抬起来,蓬乱的头发下面,隐藏着一双凄厉怨艾的双眸,像两根带钩的针一样,朝着周隐伸来。
“为什么在外面跪着?”周隐看着她通红的脸颊,觉着有一股冷冽的沙子,从袖口走着蛇形沿皮肤而上,绕在心口,接着,就张开尖齿獠牙的嘴,咬进他的肉血。
白君不会解释。她摇了摇头,然后无望的再次垂下自己的头颅。
周隐跨过门槛,走进屋子,看着孟欲丞坐在案后,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隆起的腹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头,呆滞的望着桌子上的杯盏。
“周孟夫人。”周隐抬起头,微微颔首。
孟欲丞懒散的拉起那扑闪扑闪的眼帘,然后看向周隐:“是世子啊。”
“确实是我。”周隐拉了拉自己的衣襟。
“是不是你,不是你一张嘴就说的算的。”
周隐看着孟欲丞微微坐正起自己的身子,然后叫手边的婢子给她斟上了茶。
周隐站正,感受着孟欲丞匿着眸子暗自打量自己的眼神,轻轻的把话说了出来:“你想做什么?”
“给世子看席。”她撤回目光,指引婢子忙活。
等周隐坐下后,她才就说话:“长公主,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你打听她作甚?”
孟欲丞忽然一笑,眼角流出一股不屑的玩味:“怎么,竟让世子着急了?”
周隐皱了皱眉头,然后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你现在也不会是活着的。”孟欲丞的口气里竟然还带着一些遗憾。
“你想让我死?”
“怎么都可以。”只要你的世子之位空出来。
周隐冷冷一笑,道:“不管怎么说,周隐就是周隐,过去是我,现在是我,将来还是我。
不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流言而改变。它可能会减缓我的步伐,但不会改变我的方向。我该去向何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只有我是周隐,只有我知道,周隐要去哪里。”
“那是你想去的地方吗?”孟欲丞果断接话。她毫不在乎周隐的慷慨激昂,直击他的弱处。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然后继续说:“那不是吧?预言让你去死,你就去死吗?那绝对是条险象环生的路,你继续走下去,只会粉身碎骨,又遭人诟病,得不偿失。看看瞿帝,如今还有多少人歌颂他?人们吹毛求疵,挑他的坏处,说他一手造就了这个乱世,如今旗帜混乱刀戈相见多半是因为他。”
周隐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逼近自己的心理防线,他毫无准备的面临她的这些话。
对。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这和我要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人们总喜欢把我和瞿帝纠缠在一起。”周隐无奈的摇摇头,手也不自觉的搭在了寸天剑柄上:“我和他没有什么干系。最大的干系,就是他是人族的人,我也是人族的人,我还有一把他的剑。”周隐看了一眼寸天剑,又抬头:“他创造了大瞿,我来守护大瞿。每个人都该来守护大瞿。这是我们的大地,我们的家园必然在此,分割纠缠,这才是自讨苦吃。”
“可你会死的。假如你不是周隐,你就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周隐的话,就不会死?”周隐抬起头,可笑的望着孟欲丞。看她那副表情,宛若是在帮周隐一样,迫切,焦急。
“有多少无名无姓的人死在了两关之间,鹿跃江上?”
“可起码你现在不会死!柴音那里的预言已经流露出去了。你有两颗心脏,意味着你很可能不是周隐,这样的话,要证明你有没有两颗心脏,就得把你开膛破肚!”孟欲丞愈发的急不可耐:“人是十分多疑的,除非亲眼所见!为了验证你是不是一个人,恨不得数数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有十二对肋骨!”
“那就让他们数吧!”
“疯子,你会死的!”
“你难道不想让我死吗?”
孟欲丞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了低头讲:“只是这样让你死,太可惜了。”
“那可真让你失望。”周隐冷冷一笑,然后道:“谣言明明就是你散播出去的,何苦还要在这里装下去?太可惜?你巴不得我现在就把位子让出来。给谁呢?”周隐慢慢站起身,低头俯视着她:“你自然还会处理掉周耽。你是为了你和二哥的孩子。你的私心从未改变过,哪怕知道以后会遭受再多的报应。”
“不会的。我为了我的孩子,这是天经地义。”孟欲丞眨着眼睛,看着周隐离开的背影。
“你明明就是为了你自己,自私就是自私,孟欲丞就是孟欲丞,孟欲丞也很好,又何苦装作周孟夫人。”
“是因为她吗?”孟欲丞冷不丁又来一句。
“你变的这样尖齿利牙,冷血无情。我不是过去的阿丞,你难道就是过去的周隐吗?什么都会变的,没有什么可以一直停留在过去。”
周隐攥紧了拳头,并没有再说别的,就离开了。
他会等待着开膛破肚,等待着死亡。
“世子。”
他被叫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白君。
她走近周隐,然后弯腰行了个礼讲:“长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周隐垂了垂眼皮,然后问:“怎么了?”
“还是要多加小心。”白君没有说要小心谁,但周隐心知肚明她说的是哪个人。
“她担心鹿跃江的问题,就没有和我一起。”
白君点了点头,然后道:“世子还是多加小心。”
周隐看着她转身离开,心里郁然难解,不知道她是何意。
按照规矩,他去了清宇台,给邢王后拜礼。然而在那里并不会见到她。他只看到了那扇屏风。屏风上画了一只很大的仙鹤,羽翼清亮,闪烁无比。瞬间便让他想起了霜音。
然而这只会让他神伤。此仙鹤出于周如之手,十一岁便开始着笔,已经稀稀散散画了几年,她的面孔,常常映在这面屏风上,光穿透薄纱,微微轻铺于她的脸颊,宛若又是一层薄纱。
类似蝉翼,类似蜻翅。
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可以画几个时辰,描画着那双庞大而又有扑飞之感的翅膀。
“只差一双眼睛。”旁边的侍女搭话。
“郡主画生物,往往把眼睛留到最后。殿下可愿点睛?”
周隐看了这女子一眼,见她低着头,弯着腰,与别的侍女无异。
只是她的话太过唐突,太易让人勾起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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