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相对·骞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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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隐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向周耽，又看向更远处的文息。

好像文息也看到他了，就来到了他身侧。

“府君想干嘛？”

“我要去找周器。”

文息看了一眼天空，言：“这里离另阳很远，府君能成吗？”

周隐的眉间萦绕着一团火，又是一缕愁苦。

他转过身往前走：“你尽管在骞阳殿门前等我。”

千里之行，奈何不了他，蕴遐宫城的高墙，亦然拦不住他的步子。

文息看着走出去的周隐向前跑去，接着，就消失在一缕似纱似烟的云雾中。

等到周隐停下步子，睁开眼时，一股清风吹过来，挟带着冬日冷气，掠过他的脸颊。

他往前走着，没有往出现在门一侧的文息身上看，自顾自把佩剑放在某个太监伸来的托案上，没有停下脚步。

走到门前，文息拉住他：“府君把握尺寸。”

周隐挣开文息，跨过门槛，往里面走去。

依旧是昏黄的烛光，映在又轻又长的玉色帷帐上，像是在雪上撕裂的影子，在哀嚎的风声里招摇着。

周隐看着那个座位上，坐着的那个人。他拱手行了个礼，继续往前走去。

“你为什么这么做？”

“寡人做什么了？”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周隐看着周器，那张面孔，越来越清晰。

“摆兵乌月关？”

周隐握紧了拳头，干涩的眼眶里陡然升起的烟雾，烫痛了眼球：“你为什么要阿罗嫁到沧元都，为什么吴尘他们愿意放我一个人进乌月关，为什么你让周耽去指挥这场战争……”

周隐抬起头，看着他：“阿罗死了。她死了。”

周器皱皱眉头，慢慢站起身：“什么意思？”

“她去了乌月关，就是为了……阻止开战！而这场战争，就是你的计谋不是吗？！”周隐伸出手，正指着周器。

周器摊开手，激动的问：“她为什么会去乌月关？！”

“她怎么会，让自己母国，去这样做？！因为她知道，如果如你所愿，南恒攻到陆上，这个天下，就要荒唐了！”

周器皱起眉头，愤恨的朝周隐吼：“你这个竖子懂什么？！下民中讲富贵险中求，我们王族讲的，是乱世出英雄！既然天下要大乱，瞿氏就坐不稳江山，那这江山便是群雄瓜分！人人都可，为何寡人就不可？！”

周隐听了周器的话，更是火冒三丈。他走上台阶，与周器剩下不过一步距离：“那也不是现在！天下大乱，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就这样维持着又有什么好处？！”

“一个乱世的开始到结束，是几百年都解决不了的，你非要当那个，挑起乱世的罪人吗？！”

“放肆！你还敢教训老子了？！”周器被周隐气的发抖，抬起胳膊，指着他：“你妹妹的死，寡人无力回天，身为人父，寡人也很惋惜！但，征服天下是每个王的梦想，不会说为了什么民不聊生，穷兵黩武就去放弃的！”

“王的梦想？”周隐可笑的笑出声，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滑过张开的嘴：“王的梦想……当初瞿帝为什么要封孟氏、穆氏、还有周氏为王？为的，是有一日，王的梦想变成了所谓征服天下吗？”

周隐上前一步，把周器逼回了座位上，继续说：“为王，为臣，为民，都是为了国，为了王朝，为了平荒。如若为王你偏偏让天下乱套，你又算是个什么王？！”

周器听了这，再次站起来，凶狠的瞪着眼睛：“那是你的王道！不是寡人的！寡人的王道，就是天下！”周器抬起双臂，呼向天穹。他洪亮的恶吼冲过周隐的肉身，让周隐真正的感受到了，这才是为王的霸，为王的妄。

成王，就会变成这样吗？周器的面孔渐渐狰狞扭曲，这是那样的丑陋。他看起来年老无比，面如死灰。

周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着周器，这不是妥协，而是放弃。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想着你能忏悔。你的女儿死了，你的小儿子被你逼的进了道堂，你的二儿子被逼的害怕回家，我呢？你把我推到悬崖！把我推到无情无义，成了过河拆桥的小人境地！把我推到什么地方？你究竟想让我成王，还是想让我死啊？！”周隐退下台阶，眼泪决堤，如狂风骤雨，在整个空荡的宫殿里呼啸，哭泣。

风的抽咽，和周隐断断续续的话声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非，谁黑谁白。这对父子谁是，谁黑，谁非，谁白。

“那可是阿罗，我不管我是生是死，你就真忍心，这样对你的孩子吗？”

“他们是王子，这是他们的命。”

“狗屁的命！是你妄加横劫！周立本能成为贤士辅政，周耽本能陪伴着他最爱的母后，周罗……”一提起周罗，周隐就满心的苦涩，泣不成声：“周罗，周罗本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找到一个门第合适，爱她惜她的人，哪怕非要联亲，也应该是托付个好处所，那是沧元宫……她面对的是瞿钟山，她面对的，是整个……”

那个他曾经认为的，人间地狱。

“沧元宫城是什么啊……那是炼狱啊……”

那里的勾心斗角，生死博弈，怎么也不比宫外的少。每一步棋都是功过，都是荣华富贵、权力尊位的的堆砌和垮塌。

当然，每一步，每一寸，都牵连着岁月，牵连着生命。

她从那里逃出来了，却更快的走去了真正的地狱。

周器慢慢坐下，抬眼看着周隐，言：“命都是天定下来的，寡人的妄加横劫，也是他们的命。”

周隐看着周器，冷冷一笑：“是啊，这就是天命。但是，他们本来并非无可奈何，你又为何要多添一手？！”

“寡人说了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