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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觉得,这一看就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快走吧,别错过公交车。”沈星河拍拍唐棠的头顶。
俩人先坐公交到家属院附近,再走路回唐棠他们家属院。
天冷了以后大家都爱在家里猫冬,就今天太阳特别好,阳光洒满家属院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暖融融。
于是乎,老头儿们又坐到石桌旁,手里揣一颗象棋子儿,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老太太们呢,拉家常、纳鞋底,缝缝补补,也有几个在打花牌。
家属院里,一片其乐融融。
唐棠和沈星河走到家属院门口,习惯性地要跟门卫室的王大爷打招呼,结果看见三个大帽檐同志在跟王大爷问路,“请问,杜水生家在几栋几杠几?”
王大爷先看了证件,公家办案,他没敢问什么事,给几位同志指了路。
倒是原本热热闹闹地聊着闲篇儿的人们,几位大帽檐一进去,大家顿时鸦雀无声。
进来的几位同志都戴着宽边大帽檐,穿着笔挺的制服,脚上的牛皮鞋踏在家属院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而且他们的神情都非常严肃。
这一份威严震慑得老太太们住了嘴,老大爷们下棋的手也搁在空中,迟迟没有落子。
等他们进了杜水生家那栋单元楼,院子里就像是唐棠他们班的同学听到下课铃响了一样,一下子叽叽喳喳嘈杂起来。
曹大妈捅一捅徐大妈的胳膊,“警察同志去杜院长家干嘛?”
曹大妈说完自个儿叹了口气,她原先住在熊建军隔壁,两年前看着熊建军被抓,前阵子看着王院长被抓……好好的单位好好的工作,怎么非要去做犯罪分子呢?
徐大妈在给儿媳妇做鞋呢,黑色的棉布面子,配上路边小摊买来的塑料底,省了纳千层底的功夫,两天就能做一双。老太太年轻时就守寡撑起一个家,轻易不得惊慌,她拿着鞋面合鞋底,说道:“是啊,总不能是去抓汪翠芬的吧?”
徐大妈说着摇摇头,脸上满是嫌弃。
曹大妈一听,拍着大腿说:“警察同志不至于连这么点破事儿都要管吧?”
自从那次停电的时候汪翠芬和谢娟娟打了一场架,谢起云两三次想讨个说法,郑美红是一味耍横,杜水生也明里暗里拿领导身份压制,以至于汪翠芬就越发豪横,三天两头地就要找谢娟娟的麻烦,然而谢娟娟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互相扔石头、拿树枝戳对方、甚至吐口水……
“那不是警察。”王大爷背着双手,摇摇头。
说话的几个老太太没听明白,徐大妈也停了手上的活儿,反问:“那不是穿着警察衣裳吗?”
“那是检察院的。”这时候,那位总是在院子里飘肉味儿的时候说“社会主义兄弟姐妹”的钟国平说话了,钟国平指着几位检察院的同志说:“刚那几位同志的制服是军绿色的,警察同志的制服不是蓝色的嘛。”
“对啊。”徐大妈恍然大悟,又问:“那检察院的同志管什么的?”
检察院管的范围很广,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汪翠芬和杜娟娟那点动静的打闹,结合杜水生的身份,以及郑美红这几年的高级消费水准,几位检察官上门最大的可能是是……杜水生贪占公款。
钟国平平时虽然爱开玩笑,但其实性格沉稳着呢,徐大妈问这一句,他就摇摇头,不说话了。
唐棠抱着的小狗哼哼唧唧的,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伸舌头舔唐棠的手,唐棠手上痒痒,差点没抱住,还好沈星河给接住了。
沈星河对汪翠芬那一家人有所耳闻有所耳闻,他估计一会儿大院里有的闹腾,所以牵起唐棠的手,问:“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唐棠点点头,俩人一狗,往三号单元楼走去。
单元楼的楼梯间,每到了中间平台,都用花砖砌成镂空墙通风采光。唐棠刚走到二楼上,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哭闹声。
唐棠和沈星河扒着镂空墙的孔洞,往院子里看。
“哎哟,不得了了,我的腰啊……”汪翠芬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还抱着一位检察官的腿不肯放手,这老太太拎不清,想拿以前跟村里大队长耍浑那一套阻挠几位检察官。
那位检察官低头跟汪翠芬说了两句,见没什么用处,索性掏出一副手铐,弯腰就往汪翠芬手上铐,汪翠芬这时候倒是灵光,一下子就松了手臂。
郑美红穿着刚从百货大楼买的真丝睡衣,满头的卷发乱跟刘二胖家电视机里的狮子一样,她倒是没像汪翠芬那样撒泼,但也哭哭啼啼的,拉着杜水生的手不肯放,一个劲儿地喊:“老杜,老杜……”
唐棠看见要铐汪翠芬的那位检察官转头,指着郑美红,跟家属院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
于是,有女同志上前,硬掰开郑美红的手,郑美红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立都立不住,全靠女同志们撑着她两只胳膊,才淌着泪眼睁睁地看着杜水生跟着检察官们上了车。
杜水生倒是全程都没有反抗,脸色灰败,一点儿没吭声,露出平日被假发遮着的头顶心,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傍晚孟丽云下班回来,遇上大院里头一波人弄清了杜水生为什么被抓,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简单来说就是,五所的所长谢起云之前发现多笔项目款不对劲儿,仔细查证之后,发现是杜水生动了手脚,在获得确凿的证据以后,谢起云实名举报了杜水生。
刘二胖的妈杜芳琴,和孟丽云关系挺好,放低声音,悄悄问孟丽云,“哎,你说,谢所长是出于正义呢,还是为了女儿报复杜院长?”
孟丽云还没说话呢,杜芳琴又说了,“嗐,这你哪儿知道?不过反正吧,杜院长贪.污就是不对。”
……
杜水生被抓以后,上级单位空降了一位院长,设计院的业务多数是上级分配,各个所有所长把关,职工们该干嘛干嘛,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接连两个院长都出了事儿,大家茶余饭后难免会议论起两个院长会怎么判罪定刑,只是两个案子都审理得慢,等王院长的案子审理结束,已经是翻过了年的三月末。
王院长的案子是刑事案件,唐志华作为受害人,审理案件的时候可以不到场,而且他因为有医学上的失忆记录,其实到场也只能旁听。不过宣判结果的那一天,唐志华还是去了法庭。
其实唐志华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瓢泼大雨,车子在河边出了故障,他穿着雨衣下车,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扳手,检修了一阵,电筒的电池快耗尽了,光亮显而易见地弱下来。
但是就这点昏暗的光,也足以让被雨水冲刷的车门映照出唐志华背后举着石头的人影。
唐志华躲了一下,仍被被砸了后脑勺,不过他错开了大部分的力道,他踉跄着起身,跟那人搏斗,两个人扭打到河边,唐志华的皮鞋打滑,他掉进了河里。
一道闪电骤然照亮夜空,虽然岸上的那个人面目狰狞,但唐志华依然看清楚了,那是王院长。
出了法院,唐志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仲春时节,路边的黄葛树抽了新芽,满树是明亮的嫩绿,和风暖阳,行人脱了冬天的蓝灰棉袄,穿上了轻便的衬衣。
入眼所及,是春的希望,是夏的活力。
卸下一桩大的心事,唐棠家的人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美好幸福的生活中。
周六的时候,唐志华和唐棠准备去新家种树,在院子里遇到刘二胖的爸爸刘大胖,刘大胖和唐志华是大学同学,多年的老朋友,听说唐棠家的新房子已经布置好了,就兴致勃勃地要跟着一块儿去看看。
新家跟最初规划的样子差不多,两层的小楼,一个院子,只不过沿着街面的方向,多修了一个门面,门面的旁边,才是进院子的大门。
“嗬哟,阔气!”刘二胖这词儿和刘二胖一样,也不知是老子学的儿子,还是儿子学的老子。
三人进了院子,刘大胖到屋里转悠了一圈,出来帮唐棠父女两个种树。
院子里树种多了显得局促,唐棠他们就种一棵,春天看个春景,夏天借个阴凉,就足够了。
唐志华扛的是唐棠选的玉兰树,树苗有快两米高了,得挖个大坑。
几个人种树的时候,旁边那一户的大门打开,金大友拿着个高粱扫把,唰唰唰地扫起了门前的路面。
不过唐志华和刘大胖都专注地埋头挖坑,没留意那边,刘大胖手上忙,嘴巴也没闲着,随口问唐志华:“老唐,这都两年多了,以前的事儿你都想起来没有啊?”
铁锹下头可能是挖到了石头,挖了一把没挖得动,唐志华咬牙狠使了一把力气,将那瓢混着石块的泥土翻到一边,这才缓了口气,说:“我其实——”
唐志华已经大体上想起以前的事,只除了一些细枝末节,平时不引人注意的小事。
金大友扫干净了家门口的路面,拎着扫把到了唐棠他们家这边,也不说话,闷头唰唰唰地替他们扫起门口的路面。
也不知怎的,唐志华说到嘴边儿的话,下意识就改了口,“想不起。”
“当真记不起了?”金大友扫着地,抬头接了一句,见唐志华点点头,金大友叹口气,又说:“志华,要不我介绍个大夫给你?”
唐志华摆手,“谢谢,不用麻烦了,反正也不影响现在过日子,还是顺其自然吧。”
“噢,也是,也是。”金大友笑一笑,扫完了地,他又拿着扫把回自个儿家里去了。
“这人谁啊?”刘大胖看着金大友的背影,小声嘀咕:“我咋瞅着有点眼熟呢?”
“谢娟娟的继父。”唐志华闷头挖坑,说:“说是范红英想女儿,所以特地搬到山岚来。”
“我说呢。”刘大胖也埋头挖坑,不过他心里不太信这说辞。
毕竟吧,上个月联合小学开学,老师要求开家长会,结果谢起云有事儿要出差,临出门前,还专门拜托了一位同事去帮忙出席。
范红英要是真疼女儿,这时候咋没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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