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绯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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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凛本是想躲,可转念一想,她既能在此地等他,显然是已经知晓他如今的下落。
躲得了一回,还能再躲一世不成?
他脚下顿了顿,不退反进,往女郎身前走了几步,桃花眼轻挑一笑。
“阿窈,许久不见了。”
月华凉透如水,连着施窈的面上、眸间尽皆染遍了寒霜之意。
她无悲无喜道,“在松溪时不是才见过么,怎能说是许久不见。”
被她注视着的郎君身形一僵,继而侧过身去不与她对视,轻笑着否认。
“你说的可是与三表兄在松溪得见?我这些时日却是不曾去过松溪的。”
他似是提起了些兴致,“说起来,三表兄他对……”
“无需掩饰。”
施窈仿若被消磨去了所有的热忱,她看着徐凛的目光不似心爱之人,倒像是陌生人一般。
“我知晓你去了松溪,还知晓你曾在我们离开松溪时在巷口徘徊过。”
她一字一顿道,“我都看见了。”
“许是你看错了,”徐凛毫不在意,左右她又不曾拿住什么证据。
“我是与询安一道自洛京来,你若是不信,可去问谢九。”
他很有自信,谢九肯定会愿意帮自己圆谎。
“无此必要。”
施窈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也未曾看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徐凛僵直地站着,见她清瘦孱弱,见她垂着头,很是难过的模样,那些酝酿好的轻佻话儿一时便有些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是闷得透不过气来。
这是他悄悄藏在心底数年的女郎。若是有一天,换了这身皮囊,也许能与她两情相悦地在一起。
可世间从未有过脱胎换骨的重生之法,终他这一生,都只能是有缘无分。
“若是无事,早些回去安置了吧。”
静默了会儿,徐凛低声道,语气里没了一贯的调笑之意,正经许多。
施窈依旧垂着脸庞,闷声问他,“你要去哪?”
被问之人则是潇洒地一挥袖,故作风流姿态,浑然不似伤重才好的模样。
“询安交待之事都已办妥,我自是要去那烟街柳巷寻上一二红颜知己,开怀畅饮,不醉不归了。”
徐凛扬声说着,不知是告知眼前人,还是说给自己听。
“正钦,”施窈并未如往常一般被他气走,轻唤了他一声,极为平静。
可待她抬起眼,徐凛才发觉她眸中水光闪烁,随着她眼帘掀起的动作,大滴大滴的水珠顺着被月光映得青白的面容无声滑落。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干涩酸疼得紧,便侧过脸去,只当不曾得见。
“就这样吧,”施窈细细擦拭掉了眼中的水汽,扯了扯唇,“正钦,我们便如此吧。”
望着他的女郎眸中已经失了神采,连带着也失了往日望着他时,那抹掩都掩不住的欢喜。
施窈略略一福身,便转身走进林间石径。
她走得不快不慢,可那道清瘦的身影还是很快便消失在了花影扶疏中。
那么一瞬间,徐凛很想叫住她,问她如此是指什么,可他动了动唇,还是吝啬地不肯出声。
月上中庭,青叶凝露。
天边高悬的明月,即使落进了水里,如他这等留着世人不耻血脉的孽种伸出手去,也是一触即碎。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静静伫立的人影才浑浑噩噩地离开。
他们两人之事,施窈从来不曾瞒着陆菀,所以她很快便知晓了。
再来寻谢瑜时,她便难免想提起此事。
“我冷眼瞧着,他们二人彼此应是有意才是,怎地徐凛每每都要拒绝阿窈?”
陆菀一想到施窈勉强撑起笑容的样子,对徐凛的印象就又差了几分。
手下磨着墨条的力度也失了准。
待她回了神,才发觉谢瑜的淡青衣袖边已经被她溅上了许多零星墨点,极为显眼。
……
她有些讪讪地抬眼,果然便见着面色如玉的郎君凝着那些墨点,眉心微折。
这人最是爱洁,怕是有些恼了。
这些时日谢瑜很是忙碌,常常不见人影,便是出外归来也有许多文书待回,她闲着无聊,便替他磨些墨。
方才当真是想得出神了。
“瑜郎且去换换外衫?不久前布庄送了好些衣料,我挑了些让人制好送来,还不曾见你上身,正可试试长短。”
陆菀眉心一跳,忽而想到了前日让人送来的衣衫。
“是因着中秋?”
谢瑜揉了揉眉心,掩去眼中暗藏的一丝疲惫,想到了将至的团圆佳节。
想来那些布料是周夫人安排人送来,要趁着过节给众人裁制些新衣,讨个喜庆的。
只是他这些时日着实忙碌,诸事繁琐,牵一发而动全身,皆需亲力亲为,倒是险些忘了此事。
谢瑜垂眸思量着,以往谢府寥落,他无需过节,如今有了阿菀,还借住在周家旧宅,倒是不能敷衍过去。
见着郎君不言不语,陆菀心虚,只道他是见着那些墨点恼了。
眸光闪烁间,白生生的小手便扯上了染墨的衣袖。
她小声道,“是我不好,方才出了神,瑜郎可还能容我弥补一二?”
被她拉扯着袖角这么一说,谢瑜才自该给她和陆家人送些何物中抽出思绪。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惴惴不安的小娘子,语气轻缓,颇有些质询的意味。
“阿菀想如何弥补?”
?这人怎么就随杆上了?
难道不应该大度地原谅她,并且反过来安慰她都是小事么。
男子果然都是会变的,自己才表明了心意,他就不如往日一般心疼自己了。
陆菀心下嫌弃,面上浅笑,声音柔柔如纱。
“我给瑜郎做些好吃的?”
“亲手做个荷包?”
“瑜郎喜欢桂花么,我插了新瓶花给你送来……”
眼见谢瑜不为所动,她有些泄气,反问道,“那瑜郎想要我做什么?”
郎君唇角噙笑,静静地望着她娇声娇气地提出各种法子,只觉得多日来,几尽不眠不休的疲乏尽皆散去。
见她反问自己,眉梢微一扬起,才缓缓拢住了她的手。
“我这外衫既是被墨污了,阿菀亲自伺候我换上一身如何?”
不过是件外衫而已,她取了新衫给自己便可,又何须如此小心。
听在陆菀耳中便是,要她伺候他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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