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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侍奉她们换了木屐,便退了下去,施窈径直带着她进了屋,去寻那位我行我素的谢琅。

“你猜三表兄当年为何独独相中了我?”

施窈凑近她耳边,用气音低声说了句。

这她哪知道,陆菀摇了摇头,就她看来,谢琅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成仙模样,倒真的是很难想象他会娶妻生子。

餐风饮露还差不多。

方才她也留了心,并未看出来谢琅对着施窈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那张与谢瑜除了冷冷清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面容上,一丁半点见着心上人的喜意都没有。

施窈往不见人影的屋内瞥了眼,轻声道,“那是因为他初见我时,我正闲极无聊,让人寻了几本道家玄谈的书,想来是被三表兄误以为是同道中人了。”

这倒是有意思,陆菀唇角抽了抽。

再娶个跟他一般爱好的女郎,两个人一起修道求仙吗?

转过几间屋舍,两人便见到谢琅正将几枚香丸丢到炉中。

他的动作倒也别致,一手托着玉盘,一手执着麈尾,用玉柄将香丸拨到炉中。

末了,盖上香炉铜盖,还不忘用上麈尾,举止从容优雅地扫上一扫。

如此讲究……

这下,陆菀是半点都没有与之闲谈的念头了。

她只垂着眸,注意着自己的仪态,又收敛起自己的存在感,看着施窈绞尽脑汁与谢琅攀上些话。

也不算很难,也就是……施窈说了十句,谢琅才回上一两句的样子。

余者时间,几欲出尘的郎君便是看着炉中袅袅香烟神游天外。

这氛围,一个字形容便是闷,两个字则是压抑。

不过到底还是让她们问出了些沈池的底细,还得了谢琅主动开口许诺,会派些人留心护着她们。

一出郡守府,陆菀就迫不及待地轻舒了口气。

她与施窈对视,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放松之意。

“这位谢郎君当真是……”

陆菀蹙了下眉,觉得自己很难去形容。

硬要说的话,就是她们这等凡人,根本就不配与谢琅这种要成仙的人说话。

隔阂感简直不要太强烈。

“你当我为何不愿来拜访他,每每见他一次,都觉得要折寿一回。”施窈露出些笑来。

陆菀有些想笑,“这位谢郎君,要是与洛京的那位对坐着,他们岂不是能不言不语地对坐上一天?”

“那倒也没有,”施窈回想了下,“他们两人很少照面。”

“就像是——三表兄刻意避着六表兄一般。”

“还有这事?”

陆菀挑了挑眉,很是好奇,难道谢瑜有什么法子,还能一物降一物?

那回头她一定得跟他讨教讨教。

清寂压抑的氛围一散,两人都舒展了眉梢,也有了些心思打趣。

远远的,酒肆二楼的窗边,见着施窈自谢琅的府邸出来,还有说有笑的,就有人仰头咽下了盏中清酒,随即便被呛得闷咳。

“这倒是一桩好事。”

桃花眼的郎君一身风尘,袍摆染灰,唇角却是扯出了一个笑来。

喘匀了气,他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手上微抖,酒液就漫了满桌,他的语气低落又欢喜。

“如此甚好。”

失意之人,往往都更贪恋杯中之物,只因着醉意朦胧时,便能将所有不如意之事,都抛诸脑后。

徐凛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洛京城外,周怀璋暂时栖身的私宅内,正有人拍案而起。

袁默此时也不顾什么风度了,已是被对面端坐之人气得脸色绯红。

“你才自南边回来,这就又想要南下?你这是将殿下的安危,将大桓的天下置于何地?谢询安,你成天为着个小娘子东奔西跑搁置朝事,当真是色令智昏了不成?”

面对着对方汹涌袭来的怒气,谢瑜连眼帘都没掀一下,只淡声一句。

“我若是色令智昏,不知宫中的秋昭仪,是云正的何人?”

袁默噎了一下,他蓦得扬袖指着谢瑜,伸出的手都气得发颤。

“咳,”周怀璋轻咳了声,温声道,“云正,你且坐下。”

得了吩咐,袁默不情不愿,却也只能坐了回去。

似乎是,自他将以往曾经任由裴蔺安排着人,将陆菀推下水之事全盘托出,谢瑜对着他时便再不留情面。

这人当真是记仇,可他却也无可辩驳。

然而此时正值朝中诸人暗自筹划着一举扳倒越宁王之事,谢瑜这一关键人物又怎能离场?

显然周怀璋也是这般想的。

他迟疑着,语气温和道,“我听闻陆娘子此时正在松溪,那不是你兄长外放之地?应当无恙才是,询安怎会于此时想南下?”

谢瑜避而不答,只语气淡淡地列出些自己南下的好处。

“早在我几次三番不肯松口,敲定何时迎娶南安郡主时,越宁王就生出了疑心。若我此时离京,他定然会放松些警惕。殿下也应当知晓,越宁王在南边还留有一支军队,若是京中出事,南边难免异动。再加之——”

他从袖间取出一纸文书,递给了周怀璋。

“昨日接到的信,信王如今已是弥留之际,信王府内兄弟阋墙,又有越宁王的军队虎视眈眈,若无人南下,只怕南边动乱将起。”

竟是如此?

周怀璋与袁默对视一眼,知晓其中利害,脸色俱是沉了下来。

过了片刻,周怀璋将文书搁到桌案上,问道,“你若是离京……”

“这些时日,殿下可尽信裴侍中一回。”

像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谢瑜微微挑眉道,“裴侍中此时所忧虑者,不外乎临去前能不能拉着越宁王一道,您也大可信他一回。”

话都被他说尽了,周怀璋微微扬唇,并没有再拦阻。

他扶着桌案起身,“便是询安说了这许多,你我也知,南下之人并非独你不可。不过是你还挂心着陆娘子罢了。”

谢瑜敛眸不语,并没有反驳。

即便施窈令人压住了消息,他一手培植的暗卫又如何会将消息瞒着他?

沈池的底细,一早便已经被呈上了他的桌案。

此人凶狠狡诈,手下人命无数,阿菀便是有些聪慧,如何能与那等亡命之徒相搏。

“你去吧,”周怀璋顿了顿道,“若是不去,日后恨起我来可如何是好。”

他打趣道,难得用上太子的自称。

“孤可还等着日后去讨那杯喜酒喝,又如何能拦你。”

撇开神情犹豫的袁默,谢瑜起身一礼,便往外行去。

离去郎君的竹青宽袍翩然若举,那身影清清肃肃的,如青山玉竹一般。

“殿下,您这般就答允了?他分明是寻了借口,就是想去见陆家娘子罢了。”袁默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又有何不可?”

周怀璋收回望着那人背影的视线,敛起眸中的一丝艳羡,温声安抚自己的幕僚。

“洛京之事,未必全要询安坐镇,他这些时日夙兴夜寐,怕不是早就在筹谋南下之事。我便是硬将他拦下,且不说能不能拦下,他的心思也早就不在洛京了,倒不如成全他一场。”

洛京的这番密谈才将将结束,兴南的信王府内,却是蓦得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被封在兴南郡的信王,周延的阿耶,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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