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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要进腊月了。
等到了腊月十八,就是太后生辰。
经过小太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及大殿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后,终于凑齐了万寿。
大抵是因着小太子刚刚会写字,从稚嫩到熟练,这让万寿图的除了字体变化还有字形变化,反倒显得丰富多样起来。
阮瑶就把寿字都打散了,拿去让人进行装裱,待太后寿宴之时呈上。
而为了准备过冬应用之物,阮瑶这些日子也颇为忙碌,不仅仅殿内要布置,殿外也要进行好一番收拾。
太子殿下也没闲着。
小太子当然是依然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把日子过得顺心肆意,天天守着自家瑶瑶过就很开心了。
大殿下却不能一直闷在宫里,哪怕不出门,也要处置不少事情。
特别是快到过年,暗地里投入太子门下的官员们有的回京述职,有的送上孝敬,赵弘便要一一安排,还要应付几位皇弟明里暗里让人放出来的流言,总归是每天都有新事情做。
而这天一大早,大殿下便出了东明宫,去找皇上太后请安。
选这个时间是赵弘早早就想好的,不会太早,也不至于太晚,赶在太后寿宴前出东明宫转一转,不仅能安稳人心,还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可对着阮瑶,并未说是他主动去请安的,只说是皇上太后召见。
阮女官第一反应是有些高兴的。
皇上晾了自家殿下这么久,总算记起来还有一个儿子,不管是父子情深也好,逢场作戏也罢,起码让别人说不出二话,也能让太子地位稳固。
可是因着她不能跟去,引得阮女官心中颇为担心。
在赵弘离宫前,阮瑶叮嘱许久,待他离开了也不放心,索性拿了一篮子石榴到前殿去等。
这石榴是前些日子分到东明宫来的贡品。
寻常各地送入皇城中的东西,后宫妃嫔、朝野重臣皆有所得,作为太子殿下的居所,东明宫也不例外。
小太子是个贪吃的,旁的物件无论多稀罕他都瞧不上,就盯着吃食。
昨天他吃过半个石榴就迷上了,阮瑶回来时就看小太子正一粒一粒扣着吃。
阮女官便想着今天给他多剥些,用起来也方便。
这种活计交给小厨房很快便有厨娘做好,不过阮瑶也是为了打发时间,便自己坐在桌前,从这里正好可以远远看到入宫必经之路。
而后她取了个方形的碗出来,划开石榴,用银签将果肉剥出。
不过阮瑶心里一直记挂着赵弘。
这是太子殿下病了以后头一遭出门,又是去见皇帝太后,她免不了多担心些。
不仅担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还担心那人应付不来被人欺负。
即使理智告诉阮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就算真相暴露也不会有谁敢欺了他去,可世上的事情往往关心则乱,阮瑶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
然后,一时不慎,银签戳到了指尖,很快便冒出了颗血珠。
这一幕恰巧被进门的来喜看到了,他惊呼一声,快步上前,随手把拿着的盒子撂下,嘴里连声道:“阮姐姐这是怎么了?疼不疼?”说着,来喜扭头对着外面的嬷嬷道,“快去拿药来止血。”
“不用了,不妨事。”阮瑶没想到只是小伤就让来喜兴师动众,赶忙出声阻止。
但是来喜却很坚持。
旁人不知道,可来喜公公很清楚,眼前这位不单单是管事女官,还是殿下的心头肉。
扎到手指头当然不算什么,可扎到心头肉呢?
这可是大事儿!
别管严不严重,起码要当做紧要的事情对待才是。
于是,很快阮瑶的手指上就被撒上了十分金贵的伤药,还裹了布条,立刻就让手指头胖了一圈儿。
这让阮女官颇有些无奈,可是来喜也是好心,她便支棱着食指,继续剥着石榴,嘴里则是道:“坐吧,公公寻我有什么事情?”
来喜依言坐下,将刚刚提来的盒子打开来,放到了桌上,笑眯眯道:“这是刚刚银作局送来的九九消寒图,冬至就要到了,这个也能用起来了。”
阮瑶家里是挂过九九消寒图的,寻常都是阮唐会画几个格子,挂在家里,从冬至开始每天写上一笔,待写满了八十一画之后,冬天就过去了。
而宫里的九九消寒图比她家里用的要清雅很多。
上面画着一树梅花,花有九朵,每一朵上都留有九个空隙。
而旁边摆着的是一小盒做工精致的镂空金质花瓣,后面有个小小的钩子,捏起来时花瓣还会轻巧的晃动,看上去格外可爱。
即使不听别人讲解阮瑶也能猜出来,一天挂上一瓣,挂满了便是八十一天。
于是阮瑶就笑着用自己没伤到的手将盒子扣上,温声道:“麻烦你跑一趟了。”
来喜赶忙道:“不麻烦不麻烦,给阮姐姐跑腿我乐意着呢。”
而后,两人又说起了入冬之事。
因着如今阮瑶管内殿,来喜则是多出入外殿,故而东明宫里面的大事小情都是两人一起商量着来,虽然最后都是要阮瑶这个管事女官点头的,不过因着阮瑶入宫时日尚浅,一些细枝末节都要听来喜的建议。
这次入冬准备就颇为麻烦。
不单单是东明宫内的一应物件需要更换,还要给宫人们另派差使,分发赏钱,尤其是要找人出来存冰以供来年夏天使用,还要派人去往殿前用于灭火应急的铜缸底下加柴保温,种种皆要安排。
而有桩事情,来喜专门跟阮瑶提了提:“过几天,孝敬都会陆陆续续送来,姐姐到时候也要一一造册才好。”
阮瑶一愣:“什么孝敬?”
“就是与殿下关系好的官员会赶在过年之前给咱们宫里送些东西,今年大抵也是有不少的。”
这让阮瑶颇感意外:“与殿下交好的官员很多吗?”
来喜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王爷皇子们都有不少亲故好友,殿下是太子,又在朝中颇有威望,身份正统,想要来烧热灶的人赶都赶不走。”
阮瑶对此着实没想到,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张文敏大人常常送东西进宫外,她没见过任何一个外臣与赵弘有所联系,连个口信都没有传进来过。
莫不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了?
正想着,阮瑶便看到远远的赵弘正朝前殿走来。
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只有跟在赵弘身后的季二能感觉出自家殿下现在心情不佳,向来活泼的季副统领难得的让嘴巴休息,格外乖巧的跟在后头,一言不发。
赵弘则是缓步往前走,脑袋里却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刚刚自家父皇略显疏离的模样。
不过这并没有让大殿下觉得意外。
其实他知道那人对自己不甚喜欢,曾经他还年幼,仍有一颗孺慕君父的心,可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刻苦,仍然得不到一字一句的夸赞,待长大后,两人对朝堂之事的处理大相径庭,便让这份疏远越发深刻。
大殿下早有预料。
真的让赵弘皱眉的是,他对此过于平静了。
以前无论太子殿下多么冷静自持,可每每被父皇冷待,多少是会有些难受的。
可现在,他心绪平和,毫无波动,甚至想到要如何多多引起父皇注意,却不是为了什么父子亲情,而是要为日后继承大统铺路。
自己,好像比以前更冷情了些。
纵然能清醒,却不似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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