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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不明出院的第二天就又住了回去,这次和他同住一个病房的还有陆驿站。

两个人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地从天黑望到了天明,能隐约听到病房的门外传来兵荒马乱的吵闹和哭叫声:

“三支队二小团阵亡!”

“一支队五团人去哪里了?!”

“二队新一团,三团叛逃!”

陆驿站最终还是在这种吵闹的背景声里疲惫地睡了过去,他是在岑不明急促的喊叫声里惊醒的,陆驿站当时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和岑不明同住病房里,听到有人在梦中嘶哑地喊着喻芙的名字的时候。

他下意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心想我室友又在做喻队的春/梦了。

但喻队已经死了。

陆驿站在一瞬之间,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下惊醒过来,他像是从某种和平的日常跳跃到了噩梦里,背后全是冷汗地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慢慢地转头过去,看另一张病床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皱,满额头汗,一看就在做噩梦的岑不明。

不知道岑不明梦到了什么,嗓音干哑地不断喊着喻芙或者喻队,手一下一下地攥紧又松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他眼角有泪滑落。

“喻队……”岑不明带着哭腔嘶哑地呢喃,“不要死。”

“陆驿站,你不要死……”

陆驿站静了很久很久,平静地回答了岑不明的梦话:“嗯,我不死。”

等到岑不明又睡下去之后,陆驿站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左眼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医生严厉警告他不能随便走动,但陆驿站实在是睡不着,他还是起身在医务部这边开始闲逛。

到处都是受伤的队员,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但这依旧盖不住浓烈的血腥味。

陆驿站听到这些受伤的队员小声交谈:

“外逃的异端基本都被控制住了……事情应该结束了。”

“二队的叛徒的头子二队队长被抓了,明天方队亲自审判。”

“……二队队长是方队的同期吧?我记得他们两个之前感情还挺好。”

“和方队感情最好的同期是喻队吧?诶……现在一个叛逃要被审判,一个……”

“……别说了,喻队死亡,方队重伤,我以后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路过喻队的医务办公室了。”

陆驿站的脚步停下,他转了个身,朝着喻芙的医务办公室走去。

喻芙的医务办公室附近十分安静,空无一人,只是门微微地敞开着,陆驿站刚想是谁用钥匙打开了喻队的办公室,他就听到了办公室里传来了方点爽朗的笑声:

“喻芙,我来找你治伤了,我这次伤得特别重,二队那牲口把我胳膊都差点砍断了,我当时想幸好我有你,不然这断胳膊估计就要接不上了。”

“训练生的时候,我和那牲口老打架,都是你帮我和他缝线的,每次你都温温柔柔地动作,然后缝得我两龇牙咧嘴的,哈哈。”

“明天。”方点的声音顿了下,她声音里的笑意逐渐散去,“我就要把那牲口的头砍下来了。”

“他背叛了异端管理局。”

“那个说跟我们放下大话,说要进入二队,荡平世界邪恶的傻子叛逃到了白六那边。”

方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喻芙,你说他在想什么呢……他明明那么恨白六,那么恨异端,但却和我说出了,异端是绝对不可能杀得完,白六也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的这样的话。”

“他说……我拿异端处理局的二队队员的人命去填这个根本不可能填得平的异端黑洞,他问我知不知道每次出外勤要死多少二队队员,他骂我是个残忍的□□。”

“他对着我吼,质问我,说那些一无所知的,甚至辱骂他们这些队员干扰自己他妈的普通人的命就是命,异端管理局二队那么多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问我,凭什么要牺牲这些队员的命,去救那些毫无价值的普通人的命?”

方点的声音轻到快听不见:“喻芙,你是个医生,你一直在救人,你快告诉告诉我,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人会对被自己拯救的对象,产生这种憎恨的情绪?”

陆驿站敲门的手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进该退地停在门外。

一阵风吹来,门从里面被吹开,方点回过头来:“谁?”

陆驿站:“……”

是他运气原因吗?老是遇到这种事情。

但当陆驿站看到方点现在的样子,他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清空,变得一片空白。

方点披散着头发,黑色湿濡的半长发半遮半掩地挡住她的脸,她的脸色和唇色都无比苍白,鼻头和眼角轻微发红,一看就刚刚才哭过,眼角还带着泪光。

她左手带着三角绷带被悬吊起来,肩膀上披着一件队长制服,内里是一件宽大了一些的队长制服,没有被板正挺拔地束在一整套的规整制服里,这让方点显得单薄了不少。

方点的对面挂着一件白大褂,白大褂上面别着喻芙的胸牌。

刚刚的方点似乎就在对这件失去了主人的衣服倾吐自己的困惑。

黎明时分黯淡的微光逆着从方点的肩膀上打过来,却再也无法让陆驿站生出初次见到她的那种压迫感。

只觉得……无所不能的方队好像下一刻就要碎在即将到来的阳光里。

“是小陆啊。”方点又笑起来,“我听说你眼睛受伤了,怎么不好好休息,逛到这里来了?”

陆驿站攥紧拳头,他低着头,张了张口:“喻队和董队的死都是因为我,方队,我……”

“对不起就不用说了。”方点平静地打断了陆驿站的话,她目光平缓地望着对面那件空空荡荡的白大褂,“这件事追根溯源,是白六的错,是我的错,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意外导致你承担了他们两个人死亡的错。”

“但不是你的错,陆驿站。”

“和白六那家伙玩游戏要牢记一点,不是要赢他才算赢的。”方点回过头看向挂在墙边,喻芙的那件白大褂,语气很轻,“是活下来的人最多,对我们来说才算赢。”

“喻芙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你活下来就是她赢得游戏的最好嘉奖了。”

方点露齿一笑,她走过来拍了拍陆驿站的肩膀,在肩膀上长发在光中飞扬,又变得闪闪发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继续这样好好地做下去吧,陆驿站。”

陆驿站拳头攥紧到指尖发白,他强忍哽咽,大声说:“是的,方队!”

次日,二队叛队者全体审判,陆驿站和岑不明都待在病房里没去。

岑不明两眼发空地望着天花板,陆驿站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家伙说不定会发疯,于是起了一个话题:“你说白六玩游戏,是什么样的规律?”

陆驿站原本以为岑不明不会回答自己,但岑不明几乎在陆驿站开口的一瞬间就回答了。

“恶心的规律。”岑不明两眼发直地回答。

“额……”陆驿站想尽办法把这个话题给续下去,“怎么样一种恶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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