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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浮生耳中听到诸多市井之声,待到视线清楚,展眼一望,不禁是大惊失色。

完全难以想像!

市井之声,并非是市井之声!

在他的眼前,有高如山峰的巍峨、庞然巨人,仿佛列队一样,一个接一个前行。虚虚如影,却又看得真真切切,依次向前。

这些高如山的巨人,皆是头颅粗壮,三只眼,阔口獠牙。自肩头以下,却是累累白骨,狰狞可怖的漫延。再到胯下,却缠着污脏兽皮。

巨人双腿上的漆黑毫毛,仿佛一根根长刺,在陈浮生的眼前掠过。

纵然能见到是虚影,并非真实。但如鼎柱一样的粗腿,走过眼前,人如蝼蚁。此等观感,亦是令人胆颤心惊,难以置信。

每个巨人仿佛自云层中浮现而来,列队走远。

如柱粗腿上,绑着青铜大铃铛。所以走起路来,有叮铛之声,仿佛驼铃一样。

然后,每十几二十个巍峨巨人身旁,便跟随着略矮些的小巨人。虽说略矮些,但对于陈浮生来说,依然是小山般高不可攀。

这些小巨人,并非随从,而像是监管的“狱卒”!

它们手中拎着污秽,黑雾缭绕的漆黑粗鞭。大量哀号、怨气、忿恨等恐怖阴魂,在鞭子里穿梭往来,仿佛一朵朵焰花。

小巨人的长相外形也另有区分。有的顶着一颗硕大的双角牛头。有的顶着丑陋马脸。全身上下皆是缭绕着黑气,宛若披挂着诡异的铠甲。

“牛头马面”陈浮生惊骇无言。

这些所谓牛头、马面等等小巨人,每经过陈浮生不远,便抖了抖鞭子。似乎像是给个提醒,又似乎是等待什么。

陈浮生盯着一队又一队蛮荒巨人路过,又看向另一侧,终于知道马蹄声何来。

一匹又一匹高头骏马,双眼若鬼火,面孔如丑恶白骨,狰狞难看。身躯虽是马,但亦是扭曲、庞然大型,堪比一栋小屋。

这些马,也并非真实。类似于阴魂缭绕的阴马。

每匹阴马背上,驼着高如小山的货物。只是货物被兽皮包裹着,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蛮荒巨人、牛头、马面、阴马载货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经过陈浮生处身所在的,这个集市!

说是“集市”,也确实是集市。

在陈浮生的正对面,开着一家铁匠铺。外观和民间的铁匠铺差不多,茅草棚顶,敞开的大火炉,一座铁毡台。

有个长相粗鲁,魁梧莽壮的彪形大汉,赤果上身,肌肉虬结贲张。奋起手中大锤,一锤又一锤砸落在铁毡台上。但台上空空无物,也不知砸的是什么。

但路过的蛮荒巨人,如柱般粗腿,却是从铁匠铺顶上依次掠过。每一个镣铐般驼铃,也是触碰过了铁毡台。

看起来,就像这个彪形大汉般的铁匠,锤打的是驼铃。

而且那些阴马,载着货,也是穿梭进了铁匠铺内。

随即,又载着发瘪的货囊,呼啸阴风,扬长而去。

陈浮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再往旁边望,是一家熬汤的铺子。

和民间的卖粥、卖草药汤药等铺面一样,亦是茅草棚顶,敞开的柜台。

一个极大的石头土灶,上面置着一口大罐子。不知是何材质,只知道又黑又大,仿佛一个高桶。

熬汤的黑罐子旁边,站着个花白头发,皱纹满脸的婆婆。她却是很平凡的荆钗布裙打扮,聚精会神地熬着汤药。

不停有滋滋声,或炸油声,在黑罐里响起。

而且不时有些黑气、灰气、白气、黄气等等气焰,喷蔳弥漫而出,抛洒向天空,瞬间无影。

铁匠铺、汤药铺,发出的声音,构成了陈浮生来之前,听到的市井之音。

除这两个铺面之外,另有几个茅草屋。

其中一个屋前,摆着个算卦的摊子。

简陋的桌子旁,坐着个中年道士。容貌青矍,穿着打满补丁的浅紫色道袍。

他嘴里不停在说什么,但面前却空无一人。

时不时,这个中年道士会激动起来,对着虚无处争辩,显得很是激动。但偏偏不知和谁在说话,和谁在争辩。

场面极其的诡异,看起来就像个神神叨叨的疯道人。

在这个算卦摊的对面,茅屋前,铺着一个蒲团。有个圆脸的和尚,极其虔诚的,双掌合什,捻着一串脏兮兮的佛珠,在喃喃诵经。

两间铺面,一道一僧,尽皆在陈浮生的眼中。

这便形成了市井之相,极其的诡异,又极其的滑稽。

再然后,有一个身材高瘦,显得极是严肃的中年男子。穿着仿佛巡捕的皂袍,左手牵着一条丑陋的短腿狗,右肩上蹲着一只脱毛的雏鹰。

此人一鹰一犬,就仿佛散步,又仿佛巡逻。围着这个不大不小的“集市”,就这么一圈又一圈的打转。

他的表情严肃,显得极是尽忠职守。

但越是这样,却越显得诡异而滑稽。

陈浮生看着这一切,有一种宛若在虚幻梦境的不真实感。

要说可怕,半空中列队前行的蛮荒巨人,监管巨人的牛头马面,甚至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阴马,都显得极其恐怖可怕。

但要说不可怕,眼前又是荒唐滑稽的市井之相。

有打铁的、有卖汤药的,有算卦的,有打座念经的

“阿鼻集市?”

“这里就是阿鼻集市?”

陈浮生想到那个老王所说,心中着实不知是什么感慨。

“哟!”

“老王又抓了一个天骄回来啦?”

正在陈浮生茫然之时,汤药铺里熬汤的婆婆,停下手,举了举汤勺,看见陈浮生,立即大声笑起来。

对面的铁匠,也停止了砸锤,瞅着陈浮生,咧嘴笑道

“奇了怪哉,居然还是个活的!”

那边算卦的道人,也停止了不知和谁的争辩,抬眼瞧了陈浮生一眼,捋须点头道

“确实是活的!不过么,每年也就这几日有些机会。老王抓得不容易,是活的也可以。”

算卦道人对面的圆脸和尚,也抬起头看着陈浮生,十分正经的说道

“活的是好事,否则咱们每年东奔西走的,也难得见一个活人。”

虽然这些人说话,一本正经,或有取笑,显得和市井一样。但陈浮生听了,却觉得一阵阵毛骨悚然。

他提高万分警惕,微微动剑,凝视自己的异色双瞳。

当感受眼睑蚀痛,立刻小心翼翼地抬眼观望。

结果不出所料!

无论是蛮荒巨人、牛头马脸、阴马,或是铁匠、汤药婆、道士、和尚,尽皆是阴魂!

无一是真实,全是鬼怪!

但依然是像之前看老王一样,看不出境界。

每一个都无修行之力的显现,都像是平凡的。

陈浮生的心中怦怦乱跳,压抑着极度紧张的情绪。

越是看起来平凡,结合眼前一切,却代表越不平凡!

乃是大恐怖!

“哟!这小子的眼睛,还有点意思。”

“可不是嘛,看起来,和老王的第三眼有些像!”

“阿弥陀佛,贫僧看来,却不像是‘天目’,却像是虚妄之眼。”

“非也非也,贫道觉得这小子的眼睛,并非是他自己的。你们若不信,我可卜算一卦,为你们解惑。”

“解什么惑?依我看,老王就是为了这双眼睛,才抓他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陈浮生听着这些人的议论,越听越是心惊。

突然!

他背后传出老五的声音

“你们如此说,岂不是坏了我老王的名头?”

陈浮生立即转身,可见老王又笑眯眯地站在他背后。手中拎着一把石头般钥匙,缓缓收进破衣里。

“这小子不错!我今天发了善心,带他来转转,给各位瞧瞧,呵呵呵”

老王笑吟吟,背着手,像个平凡老头,走到陈浮生身边。

一听到“发善心”这句话,集市里的所有人,尽皆显得很惊讶。

铁匠、汤药婆、道士、和尚,全都是眉头皱了皱,显得沉默不语。

旁边不远巡逻的中年男子,转身急步过来,凑近老王,低语问

“怎么?是不是咱们又要搬迁?”

老王还未出声。

镗铛~~

铁匠猛砸一记铁锤,愤然道

“黄泉小千路上的几个冥君,也太不地道了!”

汤药婆扬了扬手中汤勺,嚷嚷道

“老王,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东西,要砸咱们的生意?”

算卦的道士,掐了掐手指,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残忍之色,哼道

“只须老王一句话,咱们决不含糊!”

那个和尚却是呵呵笑着说

“是不是要大开杀戒?贫僧最近闲得发慌,老王说往哪里打,贫僧便往哪里去。”

老王却是笑吟吟地摆手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今日却真的是发善心,你们想到哪里去了?难道,还不信我的话么?”

众人立即便笑了起来,尽皆点头“信,信,信。老王的话,绝无虚言。”

老王身边的巡逻中年男子,盯着陈浮生反复打量,疑惑道

“那你带他来干什么?这小子除了眼睛有点意思,也别无什么特别。难道你今年,选的是他?”

老王点头,面向众人,指着陈浮生,大声道

“这小子,在占卜问卦上颇得精髓。他居然算出了我埋在集市外的‘彼岸花’,而且还挖走了。”

“你们说,是不是应该请来,为我们也算算前程?”

一听说是“占卜问卦”,那个算卦的道士,顿时便不高兴,站起身,冷声道

“老王,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带这小子进来,是想抢我的生意么?”

老五笑眯眯道

“达者为先!能者多劳!他若比你强,比你更会占卜问卦,自然是听他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士立刻大发脾气,捶着桌子,嚷道

“贫道算了几百年的卦,难道还比不过这个毛头小子?老王,你欺人太甚!”

旁边众人,顿时大感兴趣,纷纷离开茅屋,围拢过来。

铁匠和汤药婆,啧啧啧地盯着陈浮生,显得很是好奇,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

和尚和巡逻男子,仿佛见到宝贝一样,围着陈浮生打转。甚至有一些想伸手,摸一摸的想法。

陈浮生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又荒唐无言的区域。既是感到毛骨悚然,又觉得哭笑不得。

但他心中还算有些小小安定,因为目前来说,这些人古怪确实是古怪,但却并无恶意。

且不论是不是看不出恶意,但陈浮生起码还未觉得有杀机或警兆。所以只得紧守一心,提着警惕,沉默不语。

老王见算卦道士极其不忿,笑道

“你若不信?不如和这小子,对赌一番,如何?”

围观众人,顿时纷纷起哄

“比一比,看看谁的占卜问卦强!”

“有热闹有热闹,一年一次的机会,难得难得!”

“老道,怕什么?这毛头小子,最多二十岁,难道你还怕输给他?赌,赌,你若不赌,我瞧不起你!”

算卦道士顿时把袖子一捋,大步过来,盯着陈浮生,又瞧向老王,忿然道

“说,怎么赌?”

老王笑眯眯,比划着说道

“我在那朵彼岸花不远,还埋了一朵。本来是想栽培着,等收获。但今日既然是要赌,那就拿出来赌一赌!”

他看了看陈浮生,又看了看算卦道士,“事先说好,免得大家说我的方法不对。这另一朵彼岸花,就在附近,你们若能算,自然是算得出具体方位。”

算卦道士显得有些踌躇,咬牙道

“老王你也真是会赌,明知道冥狱彼岸花极难算到方位”

老王哈哈笑道“难才是好,越难,越显得占卜问卦越强。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起哄。

陈浮生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比这个,那我可就十拿九稳了”

在距离挖出的彼岸花不远端,确实是有个机缘光芒点。

但陈浮生还未去探寻,便被老王抓了进来。

算卦道士又是忿然,又是咬牙,跺脚道

“比,比就比!我还偏偏不信,会输给这个毛头小子!哼哼,占卜问卦,乃是独天独份的天赋。莫以为是个道门,便懂得此法精髓!”

老王看向陈浮生。

陈浮生显得极是踌躇,显得羞怯,嗫嚅低语

“这位前辈功力高,又深得精髓。晚辈学艺不精,恐怕会自取其辱”

老王似笑非笑地盯着陈浮生,摆手道

“怕什么,你小子莫耍滑头。你赢了自然是有好处,但若输了,也不算丢脸。”

算卦道士顿时哼道“欺负你这小辈,能给我涨什么脸面?简单至极,小事尔!”

陈浮生再才缓缓点头“好,那便依各位前辈的意愿,晚辈试一试”

“好!开赌!”老王斩钉截铁。

算卦道士顿时返回卦桌,掐指飞算,不停在桌面上指指划划,计算方位。

陈浮生也不犹豫,俯身蹲地,以铁剑划了个彼岸花周围的地理轮廓。然后一剑,点在第二个机缘光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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