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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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城门口瞧见了酷似沈如风的人,沈大郎恍惚了一整日，直到午时回到家中，还犹如在梦中。

苦力活的工钱不多,在城中也赁不到什么好屋子,一家四口便都缩在这几步就能走到头的房间里，吃喝拉撒尽在,想来就十分憋屈。

小周氏自来到城里，脸上便再没有过笑容,但又舔不下脸会村子，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只好把其都撒在丈夫和两个儿子身上。

沈大宝也从原来的小霸王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鹌鹑。

午时,她见自家男人丢了魂似的从外面回来，皱了皱眉说：“你又发什么癔症呢？上个月的工钱拿回来了？”

“哦。”他应了声,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交给小周氏，半晌后才说：“方才、方才我好似在城门口瞧见如风了……”

小周氏数钱的动作一顿,拧着眉说：“你说什么胡话呢？老三都死了大半年了。”

沈大郎：“可是……当初咱们也没瞧见尸身……”

闻言,小周氏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安来,自家男人她还是晓得的，虽然是愣了些,但从不说胡话。

但她越想越心惊,若是沈如风没死在战场上,若是让他知道了宁姐儿那小妮子险些被卖进青楼……

小周氏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厉声说：“哪有死人复生的事,定是你瞧错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夫妻俩心中都有些不安稳。

于此同时，苏锦马车缓缓停在了刘满山新赁的宅子里。

自从二丫娘有了身孕,王大娘也终于松口，主动要来城里照顾儿媳妇，正好刘满山在严府愈发受重用，便拿出多年的积蓄买下了这个小院子，算是真正在苏县安下了家。

苏锦从马车上下来，见母女俩站在门口，说：“这怎么还迎出来了？”

二丫娘笑着道：“我也是才出来一会儿，想着你该到了，这不就等着了？”

闻言，苏锦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上回没来得及恭贺嫂子乔迁之喜，今日便一并贺过了。”

随后她又扭头嘱咐石虎道：“午后再来罢。”

石虎点点头，驾着马车缓缓走出巷子，然才走出巷口不久，便瞧见了一个熟人，立马喊了声：“老六！”

那人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是石虎，他四处张望一番，一溜烟就钻进了马车里：“怎们找个地方细说。”

于是，两人来到一家位置有些偏僻的食肆。

石虎先是饮下一口茶，随后压低了声音说：“京中形势如何？此次大人为何会跟随一同南下？”

据他所知，沈如风并不在朝中任职，只由二皇子调遣，即便是太子被废，也不至于就能将手伸进锦衣卫。

老六闻言，摆了摆手：“此事说来话长，但京中形势已然尽在掌握之中，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然后，他话题一转，问道：“夫人可是到城里了？”

“到了。”

石虎放下茶盏，点头应下，而后就说起了他这些日子跟着苏锦的所见所闻，滔滔不绝，就快把人夸成九天上下凡的仙子。

老六听了半晌，才听出个所以然来，神色玩味道：“早前大人将你派来云洲时，你还老大不情愿的，怎么，如今这是尝到甜头了？”

话落，石虎不免露出几分尴尬：“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是此等人物。”

不过说起这个，他反而为自家大人担心起来，苏锦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又有莫先生做靠山，怕也是有几分脾气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两人闲聊两句，又说起此次钦差南下的要事。

皇帝明面上要户部的人前来督办农事，实则是想整治西南的匪患。上半年北方战乱，不少流民往南方各地逃难，也就使得匪患不断，尤其是边境地带，可谓民不聊生。

故而沈如风除却护送钦差，还兼了个剿匪的重任。

而与此同时，醉仙楼的雅间中，沈如风和严轻舟面对面坐着，两人隔壁是赶了好几千里的路，吃了几日粗茶淡饭的钦差老爷们，此时正在狼吞虎咽，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里拿来的灾民。

听见这动静，严轻舟没忍住“啧”了声，调侃说：“知道你思人心切，但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吧，小心那姓史的回去參你一本。”

姓史的就是户部右侍郎，此次督办的主事。

但沈如风面色不变，波澜不惊道：“圣上口谕，尽快到云洲，怎的，是嫌我走得慢了？”

严轻舟：“……”

“罢了，我说不过你。”他拿起一旁的筷子，指了指桌面上的菜，笑道：“来，尝尝，这都是醉仙楼的新菜色，京城可吃不着。”

说罢，便擅自往沈如风面前的碗里夹了块红烧排骨，因得酱油的成色不错，故而使得排骨的色泽也格外鲜亮。

前些时候，为了避嫌，他和京城那头的联系只能偷摸着来，但尽管如此，这家伙十句里还脱不了一句云洲的吃食。

尤其时常称赞苏锦的手艺，更别说还有安王世子那一出戏。

安王在某种层面上一直代表着皇帝的态度，故而其一言一行都有京中文武百官盯着，所以苏锦的酒楼已经小有名气。

但目前还没有人能帮云洲名不见经传的酒楼老板和二皇子跟前的红人联系上，只怪沈如风行事太过缜密，让人根本猜不到这上头来。

更何况他们也有心将苏锦摘出去，就连这“山药蛋”的事，也只知道是云洲的一个农人最先发现的，就连安王世子和宁成郡主都没把二者联系起来。

可谓是煞费苦心。

说到这件事，严轻舟又开口说：“你若是要在苏县久留，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莫说你忍不忍得了，就是这城中认得你的也不少……”

在他说到“忍不忍得了”时，沈如风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啧，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沈如风：“用不着你操心，早些将云洲的兵力布置交于我才是正事。”

同时他还有些幸灾乐祸，虽说沈如风亦是有苦衷，但苏锦一人带着小姑子，想必也很是不好过了一阵。

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沈大人也不外如是咯。

而此时此刻，“美人”正津津有味磕着瓜子听八卦。

“要说这小周氏，就是猪脑子。”王大娘恨恨道，“村子里有那许多好地不种，偏偏要跑来这城里过苦日子，就大郎那点工钱，怎么够一家四口人的开销？竟还想着来我这打秋风，我呸！”

二丫娘在一旁给一家人缝制棉衣，闻言也笑了笑说：“您跟她置气作什么，到时候再把自己个儿气坏了。”

苏锦搭腔说：“就是就是。”

闻言，王大娘一脸严肃地嘱咐她道：“到时她若是来向你哭穷，你可不能心软了！”

苏锦一笑：“您看我像是这冤大头吗？”

“我就是不放心说一句，这世道啊，什么样的事都有。”王大娘叹了口气，随即她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色道：“有件事我要知会你一声，还记得那赖头吗？”

赖头？

苏锦想了想，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半夜到她家偷鸡摸狗，结果被扭送去了官府，还附赠她一把“蓝武”，在后来钱老板带人围堵她的时候派上不小的用场。

苏锦：“我记得，您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随后不等王大娘说话，二丫娘便没好气说：“还不都是那大赦天下闹的，把牢里关着的小混混都放了出来，惹得这几日哪儿哪儿都不安稳。”

“嘘，这话可不能叫人听见！”

……

苏锦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她没料到的是，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人还记仇。

赖头一心以为是苏锦害得他苦受牢狱之灾，没觉得自己偷鸡摸狗不对，反而以为整个西山村人都欠他的。

这天，他原本是想趁着刘满山不在家，到这儿来闹上一闹，却没想到瞧见苏锦从院子里出来，再一想他听说的那些事，不由便动起了歪心思。

但苏锦出行都有人护送，显然是不易得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