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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怪胎!你又来了。”重重封锁线内站着一位看上去十分不耐烦的女士,这位女士的头发呈现出微妙的弹簧状卷曲,皮肤黝黑,面容清秀。她抱着手臂上下看了夏洛克几眼,又瞟了眼约翰,显然有些不情愿。“真不知道督察是怎么想的,你来就来了,带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新朋友来?这可不符合保密条例!”

说起来真是十分奇怪——众所周知,夏洛克与安德森、多诺万从来都相处不好,这两位尽忠职守的警察一直警惕着他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并畏惧着他某一天会出现在犯罪现场。但这两个人对待具备同样智慧的雪莉·李反而有几分真心的敬重——当然,雪莉确实偶尔会客串一下苏格兰场的心理咨询师,病人对心理医生倾诉从而产生的亲密感足以让他们敬重这位年轻的异国女郎了。

即使只是偶尔为之,但雪莉的寥寥几句金玉良言可以说是为陷入心理问题的苏格兰场上下警员们指出一条生路,包括有关安德森的婚姻问题以及他与多诺万之间的感情问题。虽然对于当事人来说无比重要,但对雪莉本人来说,这不过是四年中大脑高速运转的间隙里,用来打发时间的一些小兴趣罢了。甚至用残酷点的方式来说吧,那些对她感激涕零的人,说不准她第二天就删除了他们的资料和名字。

如果不是夏洛克看起来真的不大可靠——哦,看看他那尖锐讽刺经常让人下不来台的言辞,和他那些古怪的小爱好!只要他稍微往“普通人”的方向稍微靠拢一点,恐怕多诺万和安德森就都不会是这个态度了。虽然实际上夏洛克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他只扫了多诺万一眼,随后就继续低头发他的短信了,嘴里的回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这是我的新舍友和助手,他能起到的作用比你们多得多,至少他是个看过很多尸体的医生。”夏洛克左右张望了一下,嘴唇翕动出一句近乎不可闻的嘲讽。“男式除臭剂?膝盖髌骨和半月板处的毛细血管破裂造成的轻度淤青?你可真贤惠,莎莉,去别人家过夜还帮人擦地板。”

多诺万的脸陡然通红了起来。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夏洛克,似乎下一刻就要抑制不住去打他了一样。这两人之间的一触即发的氛围——当然,只是单方面的——让一旁的约翰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局促地打断了新舍友与苏格兰场警察的对峙,带了几分拘谨地冲多诺万笑了笑:“那我就不进去了?既然有规定的话,我也不想让人为难……我可以先去附近的餐厅等你。”他后一句是对夏洛克说的。

多诺万的目光在看他的时候除了审视也多了几分温和。即使这世上大部分人在福尔摩斯和李的面前都不聪明,但苏格兰场的女警官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了,她敏锐地觉出了这位小个子男人的“好人基因。”

“不用,你当然可以进去。”夏洛克不耐烦地否决了约翰,“我们现在还不进去,只是因为我们在等人。不过我们不用等很久,根据伦敦的道路图和目前的交通情况来看,只需要五分钟就足够了,这点等待完全在我的预计范围内,尤其是在我们来的路上我让司机抄了近道的前提之下。”

“等谁?”约翰忍不住问道。短短半日的相处,他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新认识的舍友有着一副不可一世的脾气,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口中听到“等人”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夏洛克正欲回答,突然眼前一亮——这是真的眼前一亮,一辆出租车打着灯开了过来,速度显而易见地开始减缓了。他半眯着眼看了过去,强光之下,一双眸子呈现出异常浅淡的灰色,却显出了异常专注的神采。他略微估算了一下车速、道路摩擦等因素,毫不犹豫往算好的方向走了几步——那车就和同他商量好了似的,恰恰好停在他旁边,把后座车门把手就这么送到了他的手里。

约翰看着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这真是非常酷炫了!简直像是一场表演一样!

夏洛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这笑容有点得意洋洋的意味。他迅速地打开了车门——非常快,好像谁会跟他抢似的——微微低头,语音轻柔和缓:“容我真正介绍一下。雪莉·李,这世上仅有的几位聪明人之中最为迷人的那一位。”

“虽然在犯罪现场这样说不大好,但是夏洛克,我认为你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雪莉肯定不会答应你的追求的……你知道,女孩子的脸皮通常都比较薄,尤其是东方人。”雷斯垂德悄没声儿地凑到了夏洛克身边嘀咕。

“嗯?什么?女孩子?地上躺的是一位至少35岁以上的女士。”夏洛克心不在焉地随口回了一句。

“……”雷斯垂德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的,这是他的错……不论是福尔摩斯还是李,一到了犯罪现场,在勘察完毕并作出判断之前,他们的心思都不会分给其他任何事情一丝一毫。

他们的专注力就像盯住猎物的传统猎狐犬一样,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真相与推理更加重要了——此刻在大功率照明灯具的作用下,这具清清白白一目了然地躺在地上的女尸,就是他们眼中的唯一。

夏洛克和李明夜几乎是同步地向这位女士走了过去。随后男人掏出了放大镜蹲了下去仔细查看着,而女人站在男人身后,微微俯下身,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随着男人的举动不断地移动着——常人或许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他们彼此都懂。长久的合作之下,他们不需要语言就能明了彼此的思路与想法。

约翰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这个小个子军医对自己的室友与被室友称为“老师”的女人相当好奇,但是惨白的灯光、死去的尸体带来的肃穆感让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他就像期待魔术师变魔法的观众一样,期待着这一场智慧之神眷顾下的表演。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女尸身上时,那见惯战火的坚毅面孔又现出了悲悯的神色。

死者俯卧在冰冷而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卷发有些凌乱,一身耀眼的粉色。如果这位女士活着的时候,她想必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但此刻她冰冷的面容上凝聚着临终的痛苦之色,令人心生同情与悲悯。

她的左手艰难地伸出,手边是几个字母——rache。这几个字母是她硬生生用濒死的力量在地板上抠出来的,而到了h与e的时候,这两个字母之间间隔极近,充分显露出了她生命力的流逝。

rache——德语中代表着复仇的这个单词,出现在一个死者拼尽全力绝望的挣扎之中,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安德森说死者可能是德国人?”雷斯垂德尽可能地提出线索。他皱紧了眉,有些烦闷地看着这具尸体——第四具了!天哪,伦敦的治安真是越来越没有保障,这个社会中隐藏着的变态和野心家,每一个都不怎么安分……他的每一个本能都在提醒自己那是三桩谋杀案,但直到第四起事发,他依然不希望这是真的。

但很显然,这里有两个人是永远都不会懂总督察先生的人道主义情怀的。四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同时刺向了雷斯垂德。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雷斯垂德。”

他们此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夏洛克开始掏出手机查找着一些什么,而李明夜则在这间简陋破旧的小屋子里头转悠了一圈——她甚至时不时单膝跪在地上,把脸凑到离地面不超过5厘米的地方仔细检查,丝毫不顾自己看上去十分昂贵的银灰色吸烟装和垂落到地上的头发。

“新发现?”夏洛克遥遥问了一句。

“没有。”李明夜摇了摇头,“现场很干净,凶手显然并不在意自己就这么杀了一位无辜的女士,他只是站在这儿,看着这位女士死去,然后就这样离开了——真是奇怪……夏洛克,子弹和毒(和谐)药,你会选择什么?”

“我?对于我来说,近距离射(防和谐)击最有可能造成的是贯穿伤,如果规避动作及时和规范的话,完全有可能保住性命——我能通过观察枪手的瞳孔大小、呼吸幅度、微表情来判断他开(防和谐)枪的意向。所以我选择子弹。”

“那为什么这位女士会选择毒(和谐)药呢?”李明夜喃喃地自问道。她皱紧了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尽可能地撇除了前世的“血字研究”案件所带来的熟悉感——这是两起不同的案件,她不能让前世的记忆左右,至少无目标杀人与仇杀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我也会选择子弹,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一位女士——詹妮弗·威尔逊女士,和其他三位死者一样,都选择了毒(防和谐)药,而且还是氰(防和谐)化物——这可不好弄啊。”

雷斯垂德和约翰对视了一眼,很显然这两个人都不大懂这种跳跃性的话题。雷斯垂德作为唯一一个和这两个聪明人都熟的勇士,再次担任了英雄的提问者:“你们的意思是,凶手用枪胁迫死者吞下毒(防和谐)药自杀?”

“对,枪,当然是枪!不然能是什么?四个死者都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凶手的衣物纤维和dna——他们甚至碰不到凶手,显然凶手有一样极具威慑力的武器,除了枪还能是什么?弓箭?别逗我了雷斯垂德!只有一个持枪的凶手,才能控制死者自己走到那些偏僻的地方,即使他们看了报纸,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但是他们仍然不敢反抗。”夏洛克一句一句犹如钉子一样蹦了出来,他不耐烦地说道。“而这个凶手显然并不认识死者,典型的无目标杀人……”

“为什么是无目标杀人?”约翰忍不住问道。

李明夜温和地接过了话茬:“这显然不是什么难题,华生医生。你看这个现场,已经相当明显了——死者吞下了毒(防和谐)药之后凶手就直接离开了,这是他杀的第四个人,如果是熟人的话,他或许还会留下来看着她死去,但凶手显然对观看死者如何死去毫无兴趣,所以死者才能在地板上留下遗言。最重要的是,这条遗言旁边没有凶手的痕迹,凶手也没有试图掩盖这条遗言——他完全不知道这么回事儿。他就像出门溜了个弯一样,轻轻松松地杀了个人之后就回去了。”

雷斯垂德咳嗽了一声:“我说,二位……你们不觉得你们的话题太跳跃了吗?就不能照顾一下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们,从最基础的地方说起?”

福尔摩斯和李对视了一眼,前者撇了撇嘴,后者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吧,雷斯垂德,真不知道你那可怜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除了八卦以外空空如也吧?”夏洛克嘟囔着说道,“死者是个相当聪明的职业女性,从她的衣着来看可能是传媒人士,今天从卡迪夫过来,打算在伦敦留宿一夜,还没来得及去酒店就遇上了凶手,然后她就死在了这里,就这么简单。好了,她的手提箱呢?”

“我的天,你就胡编乱造吧夏洛克。”雷斯垂德习惯性地先打击了一句——对待夏洛克就得这样,不然他可不一定乐意解释,至于那些讽刺……管他呢,如果夏洛克不解释的话,他可听不懂,这样怎么写报告?

夏洛克立刻冷笑了一声。他冷隽的面容显得格外严厉而讽刺,反身就迅速地走向女尸,指着女尸的背部衣物道:“她衣服潮湿,显然几个小时前淋了场雨,同时衣领内侧也是湿的,说明她曾经把领子立起来挡风,她口袋里有把伞,但是是干的,没用过,显然风大无法撑伞——从她的手提箱可以看出来她打算在此过夜,因此她肯定是从远方来的,但行程不可能超过两三个小时因为她的外套没干。伦敦的天气风平浪静,而几个小时前又刮大风又下雨的地方,显然只有卡迪夫!这可比你去根据她的信用卡来查行程要快!”

“死者是一位相当讲究的女士,雷斯垂德。配色和谐的指甲油、外套、裙子、高跟鞋……她很喜欢这样的颜色,这应该是她的独特爱好,你看她的指甲,明显不是为了配这一身衣服新做的。但是一位这样讲究的女士是不会容忍自己全身雨水、腿上还有泥点的,她显然从火车站出来之后的会第一时间去酒店梳洗——介于她打算在伦敦住一晚,并带了大小合适的手提箱。”李明夜的解说永远温和而熨帖,她注意到了约翰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便鼓励性地对着医生露出了个笑容,轻声问道:“医生,你似乎有什么想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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