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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与谢承自下山后,苦等一日,并未见到离开的车队。不知究竟是未下山,还是避开他们走的其他路,他们一时不敢再多耽搁,只好快马加鞭,自行去往陈州。

去陈州的路上人迹稀少,途经一个村庄,却已是荒废了的,无人居住。

谢承早已喝光了水壶中最后一口水,喉咙生烟,渴得他不住叹气,叫苦连天:“这一路怎么连条能饮水的河都没有?咱们俩运气也太差了吧!”

白玉堂将马拴在一间废弃客栈门前的柱子上,径自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后,神情严肃地解开缰绳,将马牵至后院,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捆马草,喂给他们的马。这一番动作结束后,才抽出空来回答谢承:“并非我们运气不好,你看,此地土地干裂,像是许久未曾下雨,约莫是遭了大旱。”说着,他将腰间的酒扔给谢承,“这村子废弃不久,客栈的酒水马草都没来得及收,可见他们匆匆离开。若只是天灾,不至于这般穷途末路,兴许还有人祸。”

“你是说……”谢承愣了愣。

“周边村落这般荒芜,河流皆是干涸,离不了天灾。”他叹了口气,远远望去,竟望不到袅袅炊烟,“这个时辰,按理说该是家家户户开始生火的时辰,可你看……展昭不曾向我提过半句陈州是否遭了旱灾,可见开封府对此事毫不知情。只能说,是有人把消息压了下来。”

正说着,突然听外面似乎有人走动。谢承飞快地跃回客栈内,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在客栈内翻找东西。冷不丁见后头冒出两个大活人,吓了一跳,方翻出来的干粮直接掉到了地上。

白玉堂捡起来,在他颤巍巍的目光中,递到他手中:“这客栈没有人了,我们只是路过的,莫怕,拿着吧。”

男人犹豫片刻,咬咬牙,接过干粮转身就跑,却还没出门,领子就被拉住了:“哎呦两位好汉,放过我吧!我家人亲戚十五口都等着我带的这点干粮充饥呢,放过我吧!”

“十五口?在附近?”白玉堂皱眉,“你们是哪来的?”

那男子皱着一张脸,豁出去了,苦哈哈地道:“我们本是陈州人,但陈州今年大旱,知府不仅不将旱灾上报朝廷,又与那安乐侯趁机哄抬粮价。强壮点的男子直接抓去做苦役,修建他那什么后花园,女子若有美貌的,都被他强抢去做了妾室。这陈州着实不是人呆的地儿,我们便趁着还未封城,偷偷出来了,琢磨着去别的地方寻个活路。”

白玉堂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谢承,放他走吧。”待男人走远,他才正色对谢承道,“以你的脚程,多久能到开封府?”

谢承算了算:“若有好马,水粮足够,不出三日。但是眼下这情况,约莫得五日。”

“行,莫要多做耽搁了,你立刻出发回汴梁,将此事报于包拯。那安乐侯只手遮天,我不放心云遥,即刻便赶去陈州。”

谢承略略思忖,便郑重地应道:“放心吧白大哥,不过你和云姑娘在陈州人生地不熟的,切勿轻举妄动啊,一定要等我们来!”

“不必担心我们。”白玉堂将腰间的酒壶解下来递给他,“路上小心。”

***

远在陈州城郊的云遥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自被冰姨挨个分了屋子后,她就被专人关在了房内,有侍女专门侍奉她梳洗打扮,等了两夜,那位传说中的安乐侯都没来。云遥百无聊赖地摸摸花擦擦古玩,耳朵留意着门外时不时发出的动静。

“姑娘,”有人敲敲门,便直接进来了。进来的是一个小丫头,五官还算端正,清秀有余,美艳不足。见云遥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脚步一顿,慌张地低下头去,“我来给姑娘送饭。冰姨嘱咐过,姑娘用完之后,便带您去找她,她有事情要跟您讲。”

云遥略看了看她送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一看便食欲大振。这软红堂的厨子真是一把好手。

她也不扭捏,径自坐下来:“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

小丫鬟慌张地摆手:“不敢不敢。”说罢也不等云遥再开口,磕磕绊绊地跌出了门。

云瑶觉着好笑,她其实也不过就是客气一句。

兴许这里的人都习惯了被掳来的女子或哭或闹、寻死觅活,少见云遥这般如此既来则安,吃得好睡得香的。何况她模样出挑,百十个人里都难得能与她媲美者,皆想寻由头来看看她。

她一来这便开口问侯爷,冰姨想,这是个识时务的。算计着时辰,想来她也梳洗用饭完事了,便叫人将云遥唤了过来。

见到云遥,冰姨禁不住赞叹地点点头——她活这小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容貌的美人,堪称九天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冰肌雪肤,与一身红衣相得益彰,压住了红色的艳俗气儿,更衬得她宛如一枝绽放在冰雪里的梅花般脱俗,这姑娘面上每一分似乎都雕刻着冷漠,神情淡淡,偏偏一双杏目又圆又亮,仿佛有光似的。

长得漂亮还识时务,侯爷这回还不知该多满意呢!

云遥毫不客气地坐在冰姨对面,自顾自地斟了一盏茶,见冰姨上下打量自己半晌也不开口,只好先行问她:“侯爷今夜会过来吗?”

冰姨闻得此言,又掩面笑了:“看把你急的。这几日侯爷政务缠身,便没抽空过来。我早便跟侯爷禀告过了,”她说着往前探了探身,亲昵地握住云遥的手,一脸谄媚地笑,“我说,这一批里最为出挑的那个极为仰慕侯爷,盼着能尽早与侯爷一见,是以侯爷刚处理完政事,便派了人过来接你呢!”

云遥愣了一瞬,下意识开口道:“这么快?”

“侯府的家将,当然以侯爷的事为先啦。”冰姨欢快地握住了云遥另一只手。

云遥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听冰姨喋喋不休:“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你去了候府,想来该不用再回来了。届时你飞上枝头,可别忘了冰姨。你我虽相识的时间短,但我见你只觉亲切,像亲妹妹似的……”

“白日便过去?”云遥思忖着,试探性地问冰姨,“侯爷身边的人多吗?白日过去的话,是我跟侯爷独处吗?”

冰姨一脸了然的表情:“侯爷身旁守卫与家将不少,但也都是懂事听话的,断不会打搅侯爷与你的好事,这你大可放心。”

云遥一听便知道她想歪了,这样也好,若是个谨慎的,她还要想借口,默了默,她又问:“侯爷身边是不是有个怪人?”

“怪人?”冰姨细细思索着,“的确有个人很怪,那男子沉默寡言,神出鬼没的。不过也……”她话锋一转,却露出了颇为暧昧的笑容,“他长得可真是英俊,我从未见过那般的男子。”

云遥玩味地看着她:“那与侯爷相比呢?”

冰姨顿时回神,自知说错了话,忙正色道:“侯爷乃天神下凡,那岂是凡夫俗子配得上与之相提并论的?好了好了,我也不与你多言,良辰宝贵,我送你上侯府的马车。”

冰姨笑盈盈地与来接云遥的管家眉来眼去一番,又嘱托道:“这位云姑娘,就劳烦庞管家了。”

云遥再一次被塞上马车。

上回是被缚手缚脚蒙了眼睛,这次仅仅是怕别人看了她的脸,覆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但冰姨给她穿的这套红纱衣薄如蝉翼,在这寒意尚未全然褪去的春季,冷的她直打颤。她拢了拢衣领,极为不适应露出光滑的脖颈。

她悄悄掀起窗边的帘子,见到外边的景象时却是一愣,非常诧异地开口问庞管家:“这是去侯府的小路吗?”

“回姑娘,这并非小路。侯爷特意嘱咐过了,要走大路,将姑娘光明正大接回侯府。”庞管家对她十分恭敬,规规矩矩地解释着。

强掳来的民女要走大路进侯府,地方官吏连声都不敢吱,可真是讽刺啊。

“我原以为侯爷的辖地里,该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怎地现下看来,这街边商户寥寥无几,竟颇为冷清呢?”

这回庞管家不回话了。沉默良久,才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陈州地境不比东京,是冷清了些。这不,前些日子陈州遭了旱灾,这还是侯爷开仓放粮之后呐。若非侯爷爱民如子,眼下只怕比这还冷清喽。”

云遥放下了帘子,皱起眉头,食指无意识地蜷起衣角,将上好的纱衣皱了仍不自知:“庞管家,你听到哭声了吗?”

“哪里来的哭声,”庞管家干笑道,“许是姑娘你近日没有休息好,产生了错觉,您别劳神了,休息片刻,这眼瞧着便到啦。”

她并不相信强掳各地民女只为自己取乐的侯爷会心善到救济灾民。街边商铺开业者寥寥,不论小摊,连酒楼客栈的客人都少的可怜,街上堪称没有行人,甚至隐隐约约,云遥听到了女子孩童的啼哭。

云遥默默放出神识,只见入目一片荒凉,甚至不少户人家偷偷挂起了丧幡,披麻戴孝,孩童啼哭,女人捂着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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