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破茧（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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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菀菀留给我的，所以不会给你，因为你不配，不配……”做我的娘。

他自嘲，他竟心软到连这句话都讲不出口。

不想一个怀着私心的举动，却意外知道了最残忍的事实。

两道血泪滑下的一瞬，骤然蒸发，顺着皮肤漫出的黑气消散无踪。

“你最恨的是我啊，阿娘。”

他捂住心口，一道血线顺着唇角溢出，霎时间，颈上咒纹迅速蔓延至少年的喉咙处，结成了最后术印。

少年合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虚妄已然褪去，变回冰冷的黑。

“不是的皖儿，你一定弄错了，阿娘怎么可能会恨你，阿娘疼你还来不及呢！”

“阿娘恨的是那个贱人！她夺走了阿娘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夺走了本属于阿娘的尊号，夺走了本应该在阿娘身上的瞩目，还有所有人的爱，你们应该爱我啊，为什么都要喜欢那个贱人！”

“对！只有她死了，你们才会看到我！她得死！”

说着，沈雅媛猛地释放出体内邪力，黑云漫去，快速将阵法外的山魁精扯至手边，一把捏住少女的喉咙。

“师妹！沈雅媛你敢！”顾陆二人飞身过去的一瞬，那道倩影已经被当众撕裂在空中。

火红的小袄被扯的细碎，从空中缓缓落下。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这不是小菀。”顾行之扯住陆子昭，将他带离出沈雅媛的攻击范围外。

“是幻妖。”

沈雅媛发泄之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顾陆二人，随后扭向少年，指着他，“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先把那个贱人送走？！还勾结外人对付你娘？”

“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要不是那个贱人为了救师兄抽离了深渊之地镇压邪力的寒气，我又怎么会被邪力附体，做出那些荒唐事，有了身孕！”

“沈皖，你不配做我的儿子，因为你压根就不是人，你以为自己是半妖？哈哈，可笑，你的身份低贱到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你是邪力的衍生，你知道邪力是什么么？那是系统清理封存的信息，是注定要被清理的垃圾。”

“你是垃圾啊，哈哈哈哈，垃圾！”

她怒骂着，少年只是站在那，一声不吭。

她注意到少年颈上的咒纹，先是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情种啊，竟为了那个贱人，把她的陨声咒转在自己身上！”

“你活该说不出话！活该被我骂！你是我儿子啊，阿娘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啪啪”两声脆响，不知何时，秦陵已经站在她身前，甩下数道耳光。

她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孽障！你看看你自己，可还算是个人！算是孩子的母亲吗？！我秦陵怎么能教出你这么个孽障！我不如就……”

秦陵老泪纵横，拎着沈雅媛的衣襟，单手持剑，刺向她心口！

“砰！”一只短小的黑刃抵在剑锋处。

江皖拦住了秦陵，他摇摇头，示意秦陵放手。

身后的沈雅媛几近崩溃，一边哭又一边笑，依旧低声骂着江皖。

少年转身，一手点向她额间，失控的邪力倾泻而出，他一丝不漏地将其收纳进身体。

随后他抬手抹净唇边的血，黑刃毫不犹豫地对着女人摁在地上的手刺了下去。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只持续了一瞬，顾陆见少年拢出邪力，竟生生从女人体内扯出一抹莹白色的光。

是沈雅媛的神魂碎片？！

少年将光晕丢入身下的光点。

倏地，一道绚丽的光柱自下射向高空，三道光柱汇聚，在空中扯开一道狭长的裂缝，骤然涌入的强光照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嘟嘟嘟——”

“时空隐藏终极天路已被开启，传送将在5分钟后开始……”

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倒计时，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顾行之几人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再回神，几人已经站在一处光点之上。

少年随后快速解开封阵，被困的修者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迅速占据住大部分光点。

“行之，这是什么？”陆子昭望向光点另一头诡异却又神奇的场景，是从未见过的楼宇，还有他们奇怪的穿着，同他们之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是异世。”

“异世？”陆子昭不解，“我们要去异世了么？”

顾行之不知道，对于那个陌生的世界，他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江皖之前跟他讲过，这个世界数据崩坏必然导致毁灭，不光是太溪涧，而是时空中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都会被清理掉。

他望向身旁出现的太溪子弟，大家眼中存着疑虑，他也跟他们一样，眼中满是对未知的茫然，也不确定自己为大家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嘟嘟嘟——警告，时空数据清理即将在10钟之后开始……”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给每个人心头笼上一层恐惧。

同一时刻，时空中的其他地方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光点传送门。

就在所有人都向上奔去，选择通向异世之路时，顾行之留意到，少年几乎是被黑云拥着，顺着云阶缓缓向下，走回太萧殿外的玉台之上，盘腿坐下，随即一道黑云阻挡了众人视线。

“这小子又去干什么了？”

“不知道。”顾行之摇头，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话音刚落，一道迅猛的气势自上落下，天地动荡之余，一道倩影顺着裂开的缝隙迅速落下。

“皖哥！”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天地。

一时间，驻足在空中光点上的人将视线集中在少女身上。

她穿着身奇怪的衣服，跟镜像那头的人穿着类似。

“玉菀真人真的是异世者！快杀了她！”听尽沈雅媛诋毁的人立刻发起攻击，只不过话语喊出的一瞬，少女手中的剑已经凝成千万股，从空中炸裂，不过一瞬，就将眼前的各种目标清理干净。

“被送人头的感觉真好啊。”她笑着拍拍手，奔向顾陆二人。

“小菀？！”

“皖哥呢？”她四顾看去，寻不到江皖的身影，却见沈雅媛瘫坐在一处光点上，手中插着一刀。

“他去了下面。”顾行之指着那片盘踞在下的黑云，话音未落，少女已经化成道光，遁入黑云之中。

姜菀飞出去的一瞬，沈雅媛也扑了过去，一前一后坠入其中。

“小菀！”陆子昭追了出去，追到黑云外围时，空中的光点骤然消失，顾行之的话语停在半空。

倏地，三道身影从那个裂缝快速落下。

“砰”的一声巨响，三人碰触黑云的一瞬间，天角突然崩裂。

像是被人打碎的镜子，一块块从天边开始脱落，露出虚无的混沌。

慕听白掌间一动，几处阵眼连成的阵法从黑云之中透了过来，一同浮现两抹身影。

“梨儿，是杀阵……”他看了片刻，摇头道：“这阵法绝妙，只要设阵者进入阵法，杀阵便被启动，从外应该是没法子破开的。”

姜梨一听，急了，拎起菲特的衣襟怒声道：“我闺女就在里面，她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信不信我让整个洪荒系统陪葬？”

菲特一听，面容愁苦，低声下气劝慰着，“慕先生刚刚都说了，这种阵法从外面破不开，姜女士您就是威胁我，我也没办法啊。”

“那怎么菀菀可以进去？”

“或许因为姜小姐曾经跟江皖互换过身体，阵法自然而然认为二人同为一人……”

天角崩落后，清除数据的警报声贯穿天地，菲特提醒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主机室阻止系统执行数据清除任务，不然被数据化的姜小姐恐怕也……”

“阿白，修改数据是你的专业领域，我跟菲特留在这，等你来接我和菀菀。”

话音刚落，慕听白化成一道白光，直接冲进天角的缝隙之中。

菲特见状，大惊失色，“慕先生就这么飞进时空缝隙了？那可是……”

“闭嘴吧，有空担心阿白，不如想想怎么快点把菀菀救出来，不然我把你碾成数据，直接报废掉。”

菲特呜咽一声，缩了缩脖子，并不觉得面前的女人在开玩笑，开始认真思考起对策。

*

江皖捏着装着姜菀神魂碎片的容器，孤零零的坐在太萧殿外的阵眼中。

这是他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坟墓。

果不其然，他猜的不错。

他身体里，有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是邪力的本源数据。

从一开始，他生命的重点就注定了。

少年肩头不自知地颤抖着，下颌滴滴答答落下血线，浸湿了前襟，耳边重叠着吵杂的系统音，他索性封闭了听识。

如此一来，脑海中那个愤怒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兑现你的诺言，江皖，否则你将不复存在】

【别着急，毁天灭地我还没试过，这不是我故事的最后一部分么，等完成后，这个身体任你支配】

【愚蠢，既已突破时空限制，为何要继续做被系统摆弄的小丑】

【你也只是系统的垃圾数据，有什么资格说我】

【再过一会，这个时空里所有的数据都会被清理，你将不复存在，你不是爱姜菀吗！你消失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会很快忘了你，跟其他人在一起，甚至可能去修复百里东升的数据，将他重新救回来】

【闭嘴吧，你伤菀菀时，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他心烦意乱的退出识海，倒计时只剩下一个。

陆子昭他们应该也已经走了。

他望向掌中的魂器出了神，突然鬼突然使神差的打开瓶口，光球迅速裂开，将他意识拉扯进去。

不同于冥妖池的昏暗，陡然进入的地方光彩绚丽，迈入的一瞬，他便认出这里是作尘舍，只不过屋内的家具七扭八歪，像是发生过打斗。

他绕过屏风，见屋内姜菀正提着惊蛰，抵在百里东升喉间。

菀菀！

他冲过去，伸手间，已经从少女湿滑的脸庞上穿了过去。

是虚幻。

“菀儿何必敌意这么大，你当初救我，难不成半分其他情谊都没有？”

江皖眼前一晕，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百里东升苍白一笑，“回答为师。”

“没有，半分都没有，你永远，只会是我师父。”

少女没有片刻犹豫，脱口而出，语气冷若寒冬。

“师父，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成亲那日，看是沈雅媛会来，还是江皖会来，如何？”她想了片刻，突然道：“若是你输了，就把掌门之位留给大师兄，然后自请出派，若是我输了，便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都行？”百里东升神色一亮。

“什么都行。”

“你会输的。”

少女陡然一笑，“人心难测，谁能想到当年英姿飒爽的沈雅媛会成为今日的菟丝花？其实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而皖哥，他爱我，我也爱他，彼此甘心付出生命的那种。”

“爱是信任，我不会输的，师父。”

死寂一片的心口突然砰砰响起，回神时，眼前场景渐渐淡化，少年无力一抓，眼睁睁的看着幻影消失。

神识抽离的一瞬，他仿佛看到停在那的少女突然扭头看向他。

“皖哥……”

她笑着唤他。

杏眼里泛着星光。

江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满是少女的呼唤，心口溺进的回忆。

甘之如饴，似真似梦。

他后悔了。

他从不是愿为苍天甘心牺牲自己的人，他小气，偏执，占有欲强。

只想着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如果他带着这些卑劣肮脏的数据，又或是不详的命运又怎样？

阴暗的想法瞬时充斥在他脑：他应该一黑到底，兑现成亲时的诺言，就是下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的。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又或是真的等到了机会，他能做到吗？

耳边的倒计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取而代之的是轰鸣的警报声。

系统数据清除已经开始。

如他所愿，不如一切干干净净。

倏地，一声清脆的呼唤被他勉强分辨出来。

“皖哥！”

江皖突然睁开眼，与落在身前的女子四目相对。

他动了动嘴，发不出声。

腿似千斤重，他勉强起身，向前迈开半步，陡然跌落进少女怀中。

数据清理已经开始了，结束的时候，也是他的终结。

姜菀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过，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红衣上洇开数片血渍，此时此刻，少年周身涌出的黑气与往日都不一样，其中肉眼可辨的原始数据在少年的脸上划出无数道细口。

数据脱离身体的一瞬，便被时空自动清理干净，就连他脖颈上的咒纹也被剔除。

咒印解开的一瞬，少年哑着声，将少女往外推。

“离我远些，我不想伤害你。”

他怕，数据清理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你没有，你没有。”少女看他虚弱的样子，泣不成声。

“傻瓜，既然你不怕，那就过来。”他无力的抚上她的脸颊。

“对不起，我很自私，但是你回来，我好高兴。”

“真的好高兴。”

他努力保持神志，将唇贴上她湿润的眼角。

“你回来会死。”他低声说着，眼角润出的泪滚落进少女的颈间。

“但求你别离开我，菀菀。”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离开。”姜菀抱着他起身的一瞬，黑云之中窜出道红光，她反手一剑，利落的将剑钉进对方月匈口。

沈雅媛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眼睛瞪得极圆。

“我是……皖儿的母亲……你怎么敢……”

“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母亲二字。”少女冷声一呵，将人踢开。

“别……我要去……新……”

疾风闪过，她听不清沈雅媛在说什么，只觉得身上的人越来越轻，她不敢看，也不敢停。

直到冲出黑云，天际间落下的系统白光扫到了她。

“菀菀！”姜梨瞳孔一震，看到系统已经把姜菀锁定。

她的血统本就有洪荒数据，系统会识别她为角色，实属自然。

可就在第二道天光落下之前。

少年周身迅速漫出寒气，将她包裹其中。

“嘭！”

一声清脆的响动。

有人的心跟着破裂开的冰层一同碎了。

*

一个月后。

洪荒系统中心，数据机房。

慕听白顶着一对黑眼圈，将手边的咖啡饮尽后，扭向身旁的少女。

“菀菀，确定吗？一旦剔除这些记忆，他会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会记得……包括你。”

少女颔首，语气坚定，“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废弃数据是最初的代码，只能连根清除，才能真的无忧无虑，以绝后患，而且一旦选择修复数据，便会连那些也一起修复，所以还是不要了。”

“我宁愿他忘记我，也不愿意他想起那些可怕的记忆。”

“阿白，别等了，尊重女儿的选择，当年你不也把我忘了么，后来……”

慕听白眉头一蹙，“这不一样，对你我只是暂时忘记，当初我只选择用除了你的所有记忆兑换天道神权，唯独你，梨儿，唯独你，我永不会忘。”

“爸，你们能别喂狗粮了吗？”姜菀长叹口气，催促着：“你们的女婿还在里面躺着等激活呢，我真不后悔。”

“我这么优秀的人，就是忘记一百次，一千次，他还是会爱上我。”

少女灿烂一笑，慕听白淡淡道：“好，不过是不是我们的女婿，得过了你妈这关才算。”

姜菀虽面色如常，可心里若狂风暴雨，心惊肉跳的看着爸爸敲完最后一串代码。

洁白的房间里，少年体外的心跳检测仪开始渐渐发出声响。

20……

40……

60……

“菀菀，去吧。”慕听白话语落下的一瞬，少女已经飞奔进去。

姜梨在一旁摇摇头，笑着说：“阿白，女大不中留了，是不是女婿的事，由不得父母了。”

慕听白再三确认慕太太的似乎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婿还算满意，坦然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梨儿，其实我挺满意这小子的，那日他设下的阵法真的很绝妙，而且他视菀菀胜过自己的生命，他……”

姜梨柔和笑笑，低头轻啄了下慕听白的唇，“我懂的，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道君你的影子。”

“走吧，你熬了这么多日，身子又不似往日……”

倏地，姜梨低声叫了句，身子已经被慕听白抱在怀中，“你疯了？闺女可就在里面……”

“我是老，但我不服老。”慕听白难得勾了勾唇，露出半个笑容，“女儿不小了，什么都懂。”

说着，他抱着姜梨，快步出了屋。

姜菀本不想哭的，见少年缓缓睁开眼的一瞬，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下。

少年视线逐渐清晰，纯白的房间跟他此刻的脑中一样，空白一片，他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少女，见那对儿眼眸满是晶莹，心口突然疼了起来，他抚着心口，紧蹙起眉。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她看了眼检测仪，没有大事，回头看向机房，爸妈已经不知去向。

倏地，一个温热抚上她的小脸。

少年茫然的抹了把泪痕，哑着声说：“别哭了……”

温暖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清冽的花香，是熟悉的气息。

“芷兰……”他小声嘀咕着，脑海翻腾。

少女怔愣一瞬，被他奇怪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明明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会给她擦眼泪呢？又为什么会知道芷兰香？

难道……

不会的，爸爸是专家都说不行，也许只是巧合。她忍住哭意，一字一顿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姜……”

少年陡然一笑，带着刚刚苏醒的苍白与虚弱，抢先一步，“傻瓜，我知道你是谁，只是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菀菀，我很想你。”

“你……怎么可能记得我？”

系统明明将他所有数据抹杀，他不可能记得她。”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个陀螺在我眼前转啊转，有很多奇怪的纹路……其他的，不记得了。”

少年粲然一笑，“我只记得，我爱你。”

“我也是，皖哥。

“我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会解释逻辑，以及之前皖哥发生的事，除此之外，有皖哥跟菀菀的异世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