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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怀瑾院,程氏的丈夫赵乾正带着两个小厮,提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盒,前往顾景淮书房。
领路的是临风,赵乾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顾景淮身边极为得力的一个下属,他官阶低,平日是没机会见到顾景淮这样的大人物的,心里忐忑的很。
他快行几步,跟上临风,有意无意地跟他搭讪,“小哥,不知贵府的那位小姐,如今可还有大碍?……我听闻她之前昏迷了好几天,顾大人该担心坏了吧?”
临风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位赵大人果然不聪明,如果明萱小姐还有大碍,二爷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和他女儿?
他皮笑肉不笑道:“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太医说,姑娘家受凉是大事,需要好好调养,这些天还在服着药。”
这话四两拨千斤,既告诉赵乾,顾景淮对明萱十分宠爱,她昏迷期间,还特地请了宫中的太医来为她诊治,又提醒他,他女儿对明萱的伤害是很严重的,有可能还会落下病根。
赵乾冷汗都出来了,外人都道顾景淮性格温和,做事从容不迫,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人,但他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哪个上位者真正温和的。
试问,别人把你女儿弄的性命都差点丢了,你能原谅他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赵乾此刻心里就如同吞了根黄连般,苦不堪言,但他能怎么办?那的的确确是从他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他还能不认吗?
他抬起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
顾景淮正站在庑廊下闲适地喂鱼,这两条鱼是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一个友人送给他的,经过特殊养殖,个头比一般的孔雀鱼大,惯是能吃的,几把鱼食下去,它们犹不觉饱,他又让小厮多抓了两把。
赵乾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自己就像他手里的那把鱼食,一扔下去,就会被鱼儿啃的一点不剩,他额头上的汗又多了些。
临风走到顾景淮身旁,恭敬地禀告:“二爷,赵郎中前来拜访。”
顾景淮掌管吏部,朝中各大官员在他那儿基本如数家珍。
同朝为官,他也是认得这位赵郎中的,若是平时,管他是赵郎中,钱郎中,临风既然把人带进来了,他摆手让人过来就是,但今儿,他难得多问了句:“哪个赵郎中?”
人都在您院里站着,您还不知道是哪个赵郎中?
临风腹诽,面上还是笑得恭谨可人,答的详尽细致:“就是工部清历司屯田部的郎中赵乾赵大人。”
似乎还怕顾景淮不知道,又补充:“也是梧桐苑赵表小姐的父亲。”
顾景淮这下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从鱼缸抬起头,往不远处的赵乾身上瞥了一眼,神情依然淡淡的,“他找我什么事?”
临风抹了两把汗,心想,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为了赵三小姐的事儿嘛。
临风见自家主子装傻,也跟着笑了笑,说:“大概是来给二爷送礼的吧。”
他也不算撒谎,赵大人的的确确是来送礼的。
见顾景淮听了没啥表示,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二爷可要见?”
赵乾在不远处看着临风与顾景淮一来一往的交谈,眼神还时不时意味深长地往他身上扫,心里就有些发憷,以至于临风领他进次间的时候,他连两条腿都是软的。
次间,小厮端着铜盆,顾景淮正背对着他,在那儿洗手,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虚手往旁边一指,“赵大人请坐。”
赵乾又哪里敢坐,一拱手就把老腰弯成了前所未有的低度,“下官不敢。……下官教女无方,无颜面对大人,特亲自来给大人请罪。”
他说着,一撩袍,就给顾景淮跪了下去。
“小女胆大包天,伤了大人府上的那位小姐,实在罪大恶极。大人要怎么处置她,下官都绝无怨言。”
有怨言也晚了,人他都处置了,他还能有什么话说不成?
顾景淮接过小厮手里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赵乾久久没听到他应答,抬起头悄悄打量他,他未到三十,却站到了他一辈子都可能无法到达的高度,从某种程度来讲,他是很钦佩他的。
特别上,他看起来就跟他长子一样年轻,还是个少年人,身上却有一股沉稳内敛的气韵,以及上位者独有的俾睨天下的气势……只一眼,就叫他慌张地又低下了头去,他朝门外招了招手,“这是下官一点小心意,权当是给那位小姐的赔礼。”
顾景淮没有说收,也没有说不收,只是坐在那儿,轻轻拨着茶盖儿。
小厮得不到指示,也不敢擅作主张把东西放下,只能陪赵乾僵站着,心里却也替赵乾捏了把汗。赵乾在府中是一家之主,向来说一不二,但到了这顾大学士面前,却如履薄冰,宛若一条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
顾大学士的威名,果然不是说笑的。
天寒地冻,房门大开,赵乾还跪在迎风口,他能感觉到四周的寒风不断向他袭来,他走得急,穿的并不多,早年膝盖还受过重伤,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会隐隐作痛,这会儿跪了这么许久,他感觉膝盖开始有些麻了。
但头顶的顾景淮不发话,他是不敢起来的,顾景淮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这些年与其他阁臣一同教导皇上读书,是极受皇上重视的,加上有太后这一层关系在,他在朝中可谓权豪势要。
稍稍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这小小的郎中碾的骨头都不剩,得罪他,无异于断送自己的仕途,相较之下,跪个个把时辰,废两条腿,又算的了什么。
赵乾跪的头皮发麻,小厮也快要把头低的脊骨突出了,顾景淮才慢悠悠地放下杯盏,不辨喜怒说:“算起来我还该称赵大人为一声表姐夫,赵大人这样跪着,好像有些折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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