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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
如何伺候?
苏瑾欢没有说。
张易安也不敢贸贸然问。
无论问的答案是不是他想的那般,这都将是一个尴尬的场景。思忖不过片刻,张易安小心的应了
声是。
他想,许是自己想错了也不一定。
苏瑾欢坐在位子上,说完话的她又恢复了本身的端庄,就好像适才说那番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屋檐下渐渐点上了烛火。
清弄伺候着苏瑾欢洗漱完毕,发现今晚自家公主似乎心情不错,她笑着上前了一步,“公主,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苏瑾欢微微仰了仰自己的下颌,卖起了关子,“佛曰不可说。”
清弄一双杏眼眨了眨,“那让奴婢猜猜?”
苏瑾欢唇角一勾,没有阻止。
清弄会意,她先是看了眼屋外,待确定无人,她这才似笑非笑看着自家公主轻声道:“奴婢适才看着张公公有些发愣的站在外面。”
苏瑾欢有些意外清弄看出来了,但面上却依旧笑着,嘴硬道:“他发愣又有什么?”
“所以奴婢没猜错?”清弄反问。
苏瑾欢一愣,颇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清弄转了转自己的脑袋,看着身前之人意味深长道:“奴婢之前提的与前一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若此事与张公公无关,公主应是率先就否定了张公公,可公主没有,反而把注意放在张公公发愣上,说明张公公其实就是让公主心情不错的人,所以公主才下意识的忽略了奴婢提的这个人名。”
被戳破了心思,苏瑾欢也不气,却是佯装要收拾人的样子,“好呀你,这是从哪里学的歪理。”
清弄笑着朝后退了退,“理歪不歪奴婢总归是猜对了,公主可不能耍赖。”
“本宫何时耍赖过?”
“那就是了?”
苏瑾欢愣了愣,随即佯怒的道:“走走走,出去出去,你这女子,还敢打趣主子了。”
清弄连忙附和道:“是是是,奴婢出去,奴婢去唤张公公进来。”
说完这话,清弄也不待苏瑾欢吩咐了,她笑着屈了屈膝,而后转身便欲出去。
眼看着人要走了,苏瑾欢连忙敛了敛神色,“等等。”
“嗯?”清弄闻声停了下来,“公主?”
苏瑾欢把身子慢慢转了回去,吩咐道:“把其他人打发走。”
自家公主原本就不喜多人在身侧伺候,几乎不存在打发走的问题,这会儿这话出口,清弄很快便会悟到了另一层意思。她渐渐收了嬉闹的心思,轻声应道:“是。”
南唐嫡长公主的地位与一般公主所差甚大,苏瑾欢完全有任性的资本,清弄在其六岁的时候便陪在了她的身侧,至今已有八年。她听命于她,对她来说,只要不伤害到公主,那么公主做什么,她都可以无条件支持与维护。关于这一点的认知,与张易安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主会看上一个公公,说实话,初次听到的时候,这实在是太匪夷可思,清弄是相当不解。
她清楚自家公主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是以她也不过是稍稍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倒也由得苏瑾欢去了。
彼时清弄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张公公不能做那档子事,只要公主喜欢,她可以再找七个八个王公公李公公出来,一个张公公实在是不算什么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当然,这时的清弄若是知道自家公主连两人今后的事都想好了,也不知是否还会想着再给某人物色新的公公们。
啧——
张易安倒是很快从屋外走了进来。
苏瑾欢正在梳妆台前拆着头上的发饰,见铜镜中出现了一个新的身影,她的唇角下意识的便勾了起来,“张易安,来帮本宫把头上的这些东西取一下。”
屋内点着蜡,正散发出橘色的光芒,苏瑾欢已经洗漱完毕,她穿着一袭里衣坐在梳妆台前,一双纤细的手臂在发间动作,其洁净的脸庞被烛火衬着极其柔和,这样的画面,就像是……
张易安不敢多想,他连忙把眼帘垂下,“是。”
人来了,也不用自己再费力了,苏瑾欢把手放下,安心的等着人伺候。
因腿疾的缘故,苏瑾欢不爱出门,自然也不怎么爱打扮,她头上的发饰较之其他人,已是极少。可纵如此,张易安也摘了好一会儿。
“公主,好了。”
苏瑾欢闻声别了别脑袋,铜镜模糊,但也能看个大概,她的身后站了一个身影,头上这会儿确实没东西了。
她这边刚欲收回目光,却见还有一物尚在晃动,不由道:“耳坠还在。”
张易安寻声看去,见身前之人小巧的耳垂上挂着的红石榴耳坠尚一摇一晃的,他再次低下了头,“是奴才疏忽,奴才……”
“取吧。”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苏瑾欢并不是特别在意。
“是。”
坠子上是一个像鱼钩一样的东西,张易安怕弄疼了某人,取得格外小心。
苏瑾欢在铜镜中隐约瞧见身后之人的神色,未免有些好笑。“张易安。”
成功取下右耳的耳坠,张易安将其轻轻的放在了台上,“公主。”
“你可听过一句诗?”
“公主请言。”
苏瑾欢双眸微动,她右手碰了碰某人才碰过的耳垂,“画眉深浅入时无。”
七个字,苏瑾欢咬的格外的清楚。
“只有半句?”张易安毕竟是半路出家,哪怕他曾经努力在宫中读书识字,却到底比不上苏瑾欢自幼被名师启蒙。他仔细回想了片刻,脑中确实没有印象,遂连忙接住上一句话道:“公主恕罪,奴才孤陋寡闻,这句诗奴才……”
“没听过也罢。”对于某人没听过,苏瑾欢心底有些失望,张易安是什么也的情况她也清楚,遂也没有强求,反而问:“那你可知这话的意思?”
“画眉深浅入时无……”张易安口中呢喃了一二,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直道便是,说错了也无碍。”像是清楚张易安的顾忌,苏瑾欢又补充道。
有了苏瑾欢这话,张易安明显放心了许多,他薄唇微泯,待其思忖片刻之后,轻声对着身前之人道:“回公主,奴才私以为,这句诗所描述的,是女子弄妆梳洗的样子,此句是询问的语气,大致的意思,应该是问人这眉画的深浅可还好。”
苏瑾欢嘴角带笑的点了点头,“不错。”
“你说的八九不离十。”
张易安继续替苏瑾欢取起了耳坠,见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便不经意的问:“公主突然想起这句诗,可有什么缘故?”
苏瑾欢从台前拿起了骨梳,不甚在意道:“没有,只是见你给本宫取这些东西,突然想起罢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苏瑾欢回看了某人一眼,她唇角微微上扬道,“若这会儿换个时辰,本宫恐怕也会这么问你一句。”
不知为何,这一刻被人这么看着,明明是一句极其普通又平常的话,可张易安任是察觉到了一丝怪异感来。
就像是…他把这句诗词理解错了这人却没有反驳他一般……
另一只耳坠在不知不觉间取了下来,张易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苏瑾欢看起来也只是说说而已,见身上没有旁的东西了,她随意将头发梳了梳,随即道:“行了,东西摘完了,抱本宫过去吧。”
“是。”抱了这么多次,张易安早已轻车熟路,把人从椅子上抱起,他小心的朝着室内走去。
床已被清弄铺好,苏瑾欢只需躺下再盖好被子即可,张易安认真的做完这些事,哪知这边刚想收手,却是突然被人抓住了正欲放下的手腕。
“公主?”张易安讶异的看了过去。
苏瑾欢两眼明亮的看着床前之人,“张易安。”
“不许走。”
张易安的心咯噔了一下,忙道:“公主,奴才不走,奴才就在屋外。”
苏瑾欢不为所动,“不,你在屋外本宫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
二人今日傍晚的对话犹在耳侧,这会儿再听其这么说,张易安哪里还会不懂苏瑾欢的意思。
他浅浅的吸了口气,稳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试探的道:“那公主…您睡吧,奴才在床前等你睡了再走。”
苏瑾欢思忖了一下这个提议,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那你离本宫近一些。”
“是。”张易安闻声朝床前走了一步。
苏瑾欢瞧着两人的距离,秀眉轻蹙,不满道:“远了。”
一人在床上正中躺着,一人在床沿站着,哪怕张易安紧贴着木床,两人中间起码都隔了一人肩宽的距离。
张易安有些为难的看向某人,“公主…”
苏瑾欢似乎也发现了对方的难处,她拍了拍床沿,大方道:“那你坐着吧~”
“可……”
张易安明显十分纠结,苏瑾欢眉角微拧,“嗯?”
仅仅只有一个字一个音,但内里所含的意味却相当深长。张易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之前应下某人的话——
“奴才一切以公主安危为先,若无虞,奴才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瑾欢的神色明显是‘本宫看你怎么说怎么打脸’的样子,张易安心虚的把视线挪了挪,最后到底还是坐了下去。
见人妥协,苏瑾欢脸上的凝重瞬间拨开云雾。她往床侧挪了挪,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数分。
“好了,你且安心坐着便是,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作甚这么惧怕?”
张易安想也未想便道:“不合……”
“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张易安,本宫可曾告诉过你,这长宁殿,本宫就是规矩!”苏瑾欢最是不喜的便是某人如今这放不开的性子。
若其能大胆一些,她这会儿哪还用这般迂回,真真是气死她了!
张易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而后床上原本躺下的人倏地拧眉坐了起来。他连忙从床上站了起来,直直的跪了下去,“奴才…奴才知罪,还请公主切勿动怒。”
又是动不动就跪,一丝底气都无,苏瑾欢气的眼前一黑。
“看来近日本宫让你学的东西都白学了!出去出去!本宫不想见你!”
“公主息怒,奴才这便出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瑾欢的吩咐张易安自然不敢再有一丝异议,他连连后退,唯恐退的慢了,苏瑾欢便越发生气。
见人该听话时不听,不该听时却比谁都“懂事”,苏瑾欢心下一堵,“张易安!”
语调瞬间拔高了一度。
张易安身子猛地一滞,“公主。”
“什么是气话什么是真话,你当真分辨不出?!”她那么明显的气话,这都什么人呐!
“奴才只是担心再惹公主不快……”
“本宫现在便很不快,你待如何!”苏瑾欢气的连脸颊两侧都略微鼓了起来。她把双手环在胸前,闷闷的坐在床上,脸色冷的吓人。
“奴才……”诚如苏瑾欢说的那般,什么是气话什么是真话,熟悉彼此品性之后,其实并不难分辨。
张易安小心的看了眼床上气鼓鼓看着自己的某人,那模样,就差没把快来哄我写在脸上了。
早前的担心与纠结渐渐散去,张易安心底叹了口气。
他真的无法拒绝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今日犯了公主忌讳,自当领罚,但凭公主处置。”
苏瑾欢冷哼了一声,“说的好听。哪一次本宫让你做事你没推脱。”
张易安解释道:“之前是奴才不懂,承蒙公主大度未曾计较,今后奴才一定避免重蹈覆辙。”
“若是再犯?”苏瑾欢又问。
张易安思忖了片刻,诚恳道:“若是再犯,奴才甘受刺面之罚。”
刺面之罚虽不是让人最痛的刑法,但却是让人格外生不如死,一般犯事者,在其脸颊两侧刺上两字,刺字入骨,永生难消,被刺者无论走到何处,都会被人注意,此刑法不重伤身,却最催心。
苏瑾欢闻言,心底略微一喜。她倒不是因着张易安原意受罚,而是张易安此言,可是相当于主动把把柄送给了她,她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心里这么想着,苏瑾欢面上却是冷笑了一声,“好,这可是你说的。”
“本宫现在要就寝,你过来。”
“是。”如此一番交流,张易安自然不会再不识趣。
事实上,若非心虚,张易安怎么可能再一再二的拒绝。非是他不愿不想,而是苏瑾欢越如此,他的意识便越容易动摇。
他怕自己越陷越深,也怕旁人看出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可苏瑾欢却是高贵的公主,他身份上配不上她,才识上也相差甚远,更重要的,是他连男人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他又有何资本去喜欢?
他做不到问心无愧,做不到心无旁骛,所以他心虚,他躲避,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两人可能更亲密接触的机会。
适才的事,自他下意识的说出“不合”二字的时候,他便已经意识到了苏瑾欢可能的生气,但他还是说了。
他希望她能够罚他,能够毫不留情的指责他,能够对他不要纵容。
他明知道那时的她并非真心发怒,但他还是没有多问的打算退出屋门,若非苏瑾欢临时改意,张易安这时恐怕早已去找清弄领罚。
所幸的是,苏瑾欢并未一直端着,她自问出“什么是气话什么是真话,你当真分辨不出”之时,她便已经给了某人台阶。
其脸上的不快、薄怒、期待是如此明显,张易安能一时不去看,却不可能一直不看。
他何尝不知刺面之罚这话其实是把自己的决定权交在了苏瑾欢的手上,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是他狭隘,他自以为不去碰不去看便能阻止自己心思的蔓延,但其实,只要对象是她,他到底做不到心如顽石。
苏瑾欢并没有说错,这长宁殿她诚然便是规矩,他一个奴才,哪里来的胆子容他顶撞了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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