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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们四五天不给我水喝,只给我吃鸡蛋黄,我闻到一阵好浓的香味,后来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我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好疼……”
“哪里疼?”阿琅听来毛骨悚然,这顺昌伯府果然干着一些害人的勾当。
“下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阿琅面上一热,闭紧双眼,回想这一天所发生之事,尤其是方才开门大叔的神情,越想越感到后怕。
片刻后,阿琅总算静下心来,问蔡安:“你是自愿进顺昌伯府为奴的么?你的家人呢?”
蔡安强忍着痛楚,回道:“家里没有收成,交不了粮食,我爹苦于无奈把我卖进伯爵府为奴救济全家……”
“既然是为奴,为何把你害成这般模样?”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他太疼了,心里也委屈,已多日没有和人说话,此刻只想大哭一场,可是阿琅怕他打草惊蛇,招来杀身之祸,连忙捂住他的嘴。
“他们将你当成畜生一样对待,你哭也没用。”阿琅凑在他耳边道:“你听着,要想活下去,就要乖乖听话,把烧退了,后头才有活路。”
她虽然不知道这顺昌伯府暗地里在谋划什么,但好好一个人被害得半身不遂,绝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抓住这个把柄,捅到京城衙门里,顺昌伯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这些年风调雨顺,朝廷少有对外征战,没有战争就没有战俘。开国之初,大批战俘都入宫当了宫奴,也明令禁止民间私自阉割进宫。随着天下太平,宦官供不应求,朝廷又重新颁发圣旨征召自愿去势进宫之人。
各王侯将相府中的内使也由紫禁城的司礼监拨给,决不允许私下买卖幼童擅自阉割充作内使。但顺昌伯高禄非但搜刮民脂民膏,还枉顾朝廷禁令动用私刑,也不知多少良家子弟惨遭毒手。
进了狼窝,阿琅才明白,招奴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豢养阉人,好让他过一把皇帝老子的瘾,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阿琅勾唇一笑,笑高禄的死期总算要到了,可笑着笑着又想哭了,她现在被人关在这小黑屋里,倘若明日醒来发现她是女儿身,先不说会不会阉了她,小命怕也是保不住了。
“蔡安……”她低头看向蔡安,发现他已经疼死了过去。
阿琅见他着实可怜,便脱了自己破旧的褂子盖在他身上,又把边上的稻草一层层往他身上铺,把他捂得严严实实,她此举全然是出于对弟弟的怜爱。
今日若不是她代替阿玕进来,日后阿玕也会遭受像蔡安一样的罪,越想越觉得浑身寒凉,牙齿上下打架,磨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此刻的阿琅竖起了一身的尖刺,睁大眼睛时刻盯着门口,但没有撑太久,后半夜早已倒头呼呼大睡。
*
一个月前,三鼓更漏天,纱罩内的烛已燃了第三支,司礼监的这间值房通常是要燃至天明的。皇恩浩荡,授予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批红”大权,票拟没有批完,谁敢熄烛就寝。
“督主,江南呈上来的这摞奏疏上的票拟都已批完,请您过目。”秉笔太监曹元亨批完了阁票归拢到一处交由到掌印太监公孙怀手上再做最后的定夺。
公孙怀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代替皇帝行批红大权,同时提督东缉事厂。在这大夏朝的紫禁城里,谁人不服司礼监,二十四衙门里权力最大、最得皇帝和太后器重的也就属司礼监的那帮太监。
再说东缉事厂,办的是天底下最机密的要务,派的也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掌管,东厂的掌权人,人人尊称一声“督主”。
这位东厂督主年纪轻轻便坐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靠的是狠辣的手段与深沉的心机,讨得皇帝与太后的欢心,对他委以重任,他握着天底下的生杀大权,朝廷上下,无人敢得罪这位督主大人。
公孙怀本来半撑着头,烛火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光是这半边脸,已叫人移不开眼,他听了曹元亨的话,缓缓直起身,露出了整张脸——肌若无暇凝脂玉,口若檀子,狭长凤目半阖半开,若是全开,必然要摄人心魄的。
然而举手投足间,无半点阴柔之气,他随手拣了一本奏疏翻看,觉得没有大碍便归到一旁,接着再看,翻阅的过程中,无人敢支声,这是他的规矩。
直至翻完了所有的奏疏,他才让人都回去歇息。人都退了,曹元亨却留着没走,公孙怀略抬了抬眼,漫不经心道:“怎么?有话说?”
曹元亨上前一步,悄声道:“回禀督主,属下得到密报,永安顺昌伯高禄买卖幼童,动用私刑,恐有谋反之心。”
东厂的人遍布整个大夏,江南地区更有曹元亨的干儿子杨顺德坐镇,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吹向京城这个网罗天下机密的地方。
“就知道他按奈不住这颗心。”公孙怀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不疾不徐地端起茶几上早已凉透的茶盏,也不用撇去浮叶,便这么就着喝了。
“还请督主示下。”曹元亨恭恭敬敬看他脸色。
公孙怀抖了抖身前的鸾带,“宫里的事千头万绪,这事儿不插手也罢。”
“督主这是想撒手让锦衣卫的人邀功?”
这些日子,锦衣卫的人也一直盯着江南那帮权贵,就等着抓住谁的把柄,好趁机捞点油水。
“什么邀不邀功的,都是给朝廷办事,谁做还不是都一样,你也就甭操这个心了,没什么事儿就先下去罢。”
曹元亨是个识趣的人,督主不插手此事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低着腰退了下去。
人一走,他抬头望向了窗外,明月高照,却怎么也照不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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