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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走近一看,是几张陌生的面孔,有男有女,都差不多有二十出头的年纪。
不过那几个人似乎与他相熟,瞧见他走来,纷纷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们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向温池。
“温公子来了。”
“一路奔波良久,怕是累着了吧?快来歇息一下。”
“这是张公子带来的上好菊花茶,刚泡好,温公子来尝尝?”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热情得叫温池插不下话。
温池一头雾水地被这些人按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里又被塞进了一杯热茶。
他确实有些累了,再加上这些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他愣了愣,随后安静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
等到这些人把话说完,旁边的朱公公才找找说话的机会,趁着这些人喘口气的功夫,朱公公咳嗽两声,走上前道:“温公子。”
温池双手捧着茶杯,愣愣地抬头看上朱公公。
朱公公挨着为他介绍这些人:“这是六皇子齐王家的张公子,这是杨将军的大夫人文夫人……”
一共六个人,挨着被朱公公介绍了一遍,每当朱公公点到一个人的名字时,那个人便如同被老师点中名字的学生似的激动又紧张地望着温池。
等介绍完,温池对其他人的印象不深,却唯独被朱公公第一个介绍的张公子吸引了注意力。
他记得朱公公说张公子是六皇子齐王的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的目光从张公子的脸上落到了张公子的腹部。
张公子的腹部和他的腹部一样,都有着明显的凸起,不过他刻意穿着极为宽松的衣裳,看上去不那么明显,而张公子像是在故意凸显自己的孕肚一般,身着的衣裳稍紧,一眼便能瞧见他的大肚子。
尽管温池自己也是个孕夫,可他不得不承认——男人挺着孕肚的模样着实有些奇怪。
也许是他见多了怀孕的女人却从未见过怀孕的男人的缘故吧,刻板印象已经深入他心。
张公子有着一张似女子般姣好的脸,眉心长着一颗艳红的小痣,他顺着温池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笑着摸了摸腹部:“有半年了呢,这孩子春末时就该出来了吧。”
温池哦了一声:“那快了。”
“你呢?”张公子问,“你多久了?”
温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答道:“我也有五个半月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们的日子差不多。”张公子又惊又喜,漂亮的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他双手合十道,“指不定我们还会同天生产,若这两个孩子真是同月同日生,我们正好给他们定个亲。”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略显羞涩,“最好是定个娃娃亲。”
温池惊了,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张公子的肚子:“它们不是亲戚吗?怎么定娃娃亲?”
张公子笑着说:“这样岂不是更好?那便是亲上加亲。”
温池:“……”
哦,他差点忘了,古人可没有近亲不能结婚的观念。
没等温池说话,边上的一个夫人便捂着嘴笑了起来:“张公子,太子殿下都没在这儿呢,你就把太子殿下长子的亲事给定下了,未免操之过急了吧。”
张公子闻言,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那番话有所不妥,脸颊微红,忙不迭向温池道歉:“抱歉,温公子,我方才一时兴起,说话着实欠考虑了……”
温池摆了摆手:“不碍事。”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一群人围着温池坐了下来。
就站在温池身旁的张公子顺势坐到了温池的右手边,他接过温池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随即拿来一碟点心,笑得两眼弯弯:“尝尝?”
点心是绿豆糕。
但可能是这碟绿豆糕的做法和平常的不一样,看着也有所不同,不过更为精致诱人。
温池尝了一小口,还挺好吃的,他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居然把这块绿豆糕吃完了。
“绿豆糕可还合温公子的口味?”张公子端着碟子,宛若献宝一般。
温池点了点头:“好吃。”
“真的吗?”张公子又让温池拿了一块绿豆糕,他道,“这绿豆糕是我亲手做的,只有有着身孕的人才会懂同样有着身孕的人的感受,我们家厨子做的糕点要么甜得齁要么味道淡,还是只有我亲自出马,才能做出我喜欢的糕点来。”
温池道:“自己做的确好拿捏口味,就是麻烦了些。”
张公子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听了这话,他惊讶地看向温池:“你也会做糕点吗?”
温池想起他曾经为了讨好时烨而做的蛋糕,可惜后来他一直没有做过蛋糕了,时烨喜欢甜食,他也没有机会再为时烨做其他甜食。
他顿感惆怅,也顾虑到张公子没听说过蛋糕这个东西,便摇头道:“我只是有些兴趣罢了,但没有动手做过。”
张公子立即道:“若你愿意的话,我来教你。”
温池怔了下,竟有些心动,他迟疑着说:“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温公子的事儿怎么能说麻烦呢?”张公子生怕温池拒绝了他的好意,热情洋溢地握住了温池的手,“只要你得空,便可差人来找我,或是你到我那儿去也行。”
张公子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把他会做的点心都向温池列举出来,甚至连他那些新奇的想法也向温池说了一遍。
温池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感觉不出张公子对他的讨好之意,其实不光是张公子,这儿的所有男女在面对他时都或多或少有些谄媚。
而温池心里也清楚,他这是沾了时烨的光,倘若没了时烨,他什么也不是。
温池并不抗拒张公子主动抛出的橄榄枝,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朱公公,见朱公公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便答应了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公子开心极了。
大家聊的都是些闲话,聊着聊着,免不了会聊到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不知是谁突然说起去世的皇帝,忍不住哀叹道:“倘若皇上还在,想必他也不会希望看到如今的局面。”
“是啊。”有人跟着叹息,“容妃和瑄王也太不懂事了,再怎么说花家也是外人,他们怎么可以和外人一起算计自己人呢?”
另外的人说道:“话说回来,瑄王去边疆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吧?”
“貌似就在两三日后。”
“哎,如今走到这一步,真是物是人非。”
温池听完这些人的话,有些糊涂,等他们说完,才问道:“瑄王如何了?”
“你还不知道吗?”张公子还以为温池做为太子殿下的枕边人,早就清楚了这些事,“瑄王和容妃叛逆谋反被抓,再过几日瑄王便要被发配边疆了,其余涉事人员也一律被处死,至于容妃和长公主等人暂时还没有消息。”
温池愣了下,问道:“那花家的其他人呢?”
张公子道:“该处死的处死,该遣散的遣散,剩下的人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温池张了张嘴,他本想向张公子打听一下花殷的下落,可转念想到张公子听说的这些事不过也是从齐王口中得知,便闭上了嘴巴。
约莫申时。
朱公公便附在温池耳边说该回去了。
这场下午茶的局本来就是时烨特意为温池组的,既然温池说要回去了,那么其他人在这儿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们也纷纷起身告别。
分别前,张公子再三叮嘱温池回头记得找他一起聊天做糕点。
温池都应了下来。
一群人在宫女太监们的拥簇下走出花园,那几个公子夫人们的丫鬟和侍从都在花园外候着,远远地瞧见了他们的身影,忙不迭迎过来。
若芳也迎了过来。
宫中对使用马车和步撵有明确规定,比如张公子等宫外人,若要入宫,他们自然是不能使用马车和步撵等代步工具,哪怕张公子还有着身孕,他乘坐的马车也只能在宫门外等待。
如此一来,温池乘坐的马车在一群丫鬟和侍从后面格外显眼。
温池有些尴尬。
倒是朱公公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走到马车前,向温池伸出手,表示要扶温池上车。
温池转头,只见那些公子夫人们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眼巴巴地盯着他。
“……”温池犹豫着说,“从这儿到宫门还有些路程,不如我送大家一程吧?”
张公子等人闻言,脸色大骇,十分默契地在同一时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温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确实有所不便。”张公子客气地说道,他眼底的羡慕做不了假,要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走上这么一段路着实不易,不过他还是婉拒了温池的好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公子请吧。”
温池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同他们告了别,便在朱公公和若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入宫时温池一直端坐在马车里,并未瞧见车窗外的景象,这会儿要离宫了,温池心血来潮地掀起窗帘,往外一看,便看见许多宫人忙碌的身影。
宫人们行色匆匆,似乎都在办着急事,遇见温池乘坐的马车后纷纷低头退至两旁,待马车驶过,才继续前行。
从前温池入宫了好多回,却没有哪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他印象中的皇宫空荡寂寥,时不时才有几个宫人匆匆而过。
朱公公像是看出了温池的疑惑,他道:“虽说太子殿下需为皇上守孝半年,但群龙不可无首,这帝位多空一日,这国家的将来就可能多一分动荡,太子殿下还是早些继位为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温池感到有些不真实,时烨从太子到皇帝的过渡,这个过程恍若在做梦一般。
他转头看向朱公公:“时烨何时继位?”
“继位大典还未开始策划,得等到皇上入墓之后,以及各种细节也需采纳文武百官的想法。”朱公公说完,笑了笑,“但也不急,左右就在今年罢了,先等民心稳定下来吧。”
一路交谈着,马车慢慢驶出了宫门。
温池正要放下窗帘,却冷不丁瞧见宫门外站着一道人影。
那个人穿着朴素的灰衣,身上和发间皆无配饰,乍一看和街上的路人没两样,不过他的背影还是让温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他正在和看守宫门的士兵说着什么。
那个人……
温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好像是温良。
温池已经有太久没有回过温家,也有太久没有见过温良,不远处那道削瘦的人影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等那人侧过头来时,他仔细一看——
果真是温良。
由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温池看不真切温良的表情,只知道他一直和看守宫门的士兵说话,似乎在哀求着士兵。
可惜士兵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恍若眼前压根没有温良这个人。
看到这一幕,要说温池心中没有诧异那铁定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温家落败的事,却也没有想到温良会落到这一步田地。
不过转念想到时锦的下场,能见到温良这副狼狈的模样似乎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
温池收回目光,放下窗帘,转眼便对上朱公公注视着他的视线。
他似有所感,问道:“你刚瞧见了吗?”
朱公公点了点头:“奴才听说,他已经在宫门外守了好几日了。”
温池道:“他想为温家求情?”
“那倒不是。”朱公公摇头,讽刺地笑了笑,“他不过是想见上瑄王一面罢了。”
温池吃惊道:“见瑄王?”
“是啊,见瑄王。”朱公公表情中的讽刺意味越来越浓,“瑄王一个朝廷重犯自然是关押在天牢中,哪儿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呵,不自量力。”
温池抿着唇,沉默地低着头。
朱公公说完,没等来温池的任何反应,不由得顿了下,轻声问道:“温公子可是想成全那人的心愿?”
温池被朱公公一针见血地戳中心事,免不了有些尴尬,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罢了。
时烨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怎么舍得拆时烨的台?
“我没这么想。”温池摸了摸鼻子,他撒谎时总会表现得特别明显,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还在用干巴巴的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在想过两天去齐王府找张公子的事。”
朱公公神情淡然地看着温池,没拆穿他,只道:“若是公子决定好了,奴才待会儿回去后便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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