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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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骆凤心的喝问,树后一人缓缓走出,那人面色惨白,清丽的面庞上满是湿痕。
来人正是她们刚刚在乾坤殿见过的曹皇后,她梳着宫女们常梳的云髻,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宫女衣裙,妆容跟先前相比也有些微变化。
没人会想到堂堂一个皇后会做这身打扮,乍看之下发现不了,只会当她是跟皇后长得有几分像的宫女罢了。
乔琬之前见曹皇后那么轻易地被崔永福打发了,就想到曹皇后可能猜到了这次窦太医去乾坤殿绝不是寻常问诊请平安脉那么简单。她心里有过出来以后会再遇见曹皇后的猜测,此时到眼前这人自然不会认错。
“陛下……是不是不太好了?”
只听曹皇后颤声问道。
乔琬在向曹皇后坦白和隐瞒之间犹豫了片刻。
曹皇后这身打扮,明显是从自己宫里偷跑出来的。她若是有意把自己的猜想透露给陈太后,刚才就该趁大家都在乾坤殿里的时候去请了太后来抓现行。
她穿成这样出现孤身在这里,骆凤心完全可以一刀杀了她再说是把她误当成了刺客。
一个皇后不戴凤冠穿凤袍,鬼鬼祟祟乔装易容出现在别人面前,简直是把自己的命往别人手上送。
最终,乔琬还是选择了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反正骆瑾和现在也醒了,曹皇后再去探也探不出什么,且看她接下来会如何说。
在这种情况下,乔琬的沉默就等于是默认。曹皇后的身形微晃,继而蹲下了身。
不同于乔琬先前呜呜呜地哭,曹皇后紧咬着手指,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一小片空地,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她一只手抱紧膝盖,身子因为绷得太紧有些抽搐,除了偶尔一声细碎的抽气,多数时候都安静到没有声音。
这大约就是曹皇后的处境,乔琬在心里叹气。
曹皇后的出身决定了她和陈家的关系一辈子都难以撇清,陈家把她一点点扶到今天的位置,又怎么可能放任她与皇帝相爱,投向皇帝的阵营。
她身上贴着陈家的标签,身边伺候的也俱是跟陈家一条船上的人,能在陈家眼皮子底下培养出几个自己的心腹已属不易。且不说骆瑾和心里一直住着故太子妃,就算能感她情深愿意信任她,由于她身边眼线太多,很多事情也不会告诉她。
把自己当做一个单纯的工具、好好地心向太后于她而言能轻松很多。
然而她却走了一条不能宣之于口的路,只能隐忍着、小心着,连关心自己的夫君都不敢光明正大,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摸摸躲在树后打量别人的脸色,从别人的态度中揣摩自己夫君的真实情况。
这又是何苦呢?
乔琬想对曹皇后如此说,可这个问题去年她就问过骆凤心了。
阿凤告诉她情之一字外人哪里说得清,这份爱恋是苦是甜,也就只有曹皇后自己知道。
“你都冒了风险出来,与其在这里蹲我们,不如亲自去看看。”骆凤心看着曹皇后道。
她确定自己和乔琬来的路上没有被人跟着,曹皇后应当是见了宫人搬东西去湖心亭,猜到她俩大概会从这里路过,所以才提前来蹲守。
曹皇后擦了把眼泪静了片刻,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就不去了。”她站起来,表情十分冷静,若不是眼睛还稍有些红肿,乔琬几乎要以为刚刚那一幕是她的幻觉。
“以陛下的性子,晚上的宴会定是会照常去的。他能休息的时间不多,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多谢两位实言相告,告辞。”
她的身份尴尬,乔琬方才不否认就算是实言了。至于骆瑾和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多少日子这种话必然不可能跟她说,她也没有为难乔琬非要问个明白。
兰心蕙质又进退有度。
乔琬瞧着曹皇后远去的背影对骆凤心感叹道:“她若不是为情所困,作为对手只怕会相当难缠。”
“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似你我这般已是很幸运的了。”
骆凤心牵着乔琬的手,乔琬回握回去。
曹皇后走后,周围再无旁人相扰,乔琬拥抱着骆凤心,心中五味陈杂。
也不知道窦太医用了什么法子,晚宴的时候骆瑾和看起来果真比中午那会儿好了许多,脸颊红润,目有精光,虽然时不时还会咳嗽,但常进宫面圣的朝臣们都知道,皇上这咳嗽就跟他的头疼病一样,老毛病而已,一到天寒就犯,等天气暖和了就会好起来,无需大惊小怪。
太庙今早已经去祭过了,待到晚间宴前只简单地祭了一下先祖。由骆瑾和率领百官去往挂有渝朝历代帝王画像的凌霄阁敬拜过之后,众人便来回到了含元殿上。
殿中座次已摆放好。渝朝重孝道,骆瑾和先请陈太后落座,而后与曹皇后携手在阶上帝位与后位坐下,待他们三人都到位后,余下诸人才各自按爵位及官品依次入席。
渝朝处于一个凳子和椅子投入日常使用没多久的时期,平日居家还能有凳子坐,到了这种特别正式的大宴场合,大家还是遵古礼跪坐在垫子上。
正因这个缘故,乔琬来了这个世界五年了依然习惯不了这个坐姿,每次需要跪坐的时候就格外难受,而且这些垫子通常也不会是毛绒垫,她想揪毛都没得揪,转移注意力都不行,特别熬人。
好在这次虽然没有毛揪,但她边上还有骆凤心。像她跟骆凤心这样的都是两人共一张长桌,坐得特别近,垂下手来就能碰到另一个人的袖子。
乔琬充分利用了这个距离,垂下袖子将自己跟骆凤心的手都遮掩住,在袖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骆凤心的指骨。
这一招非常管用,起码乔琬自己觉得这一次比之前跪坐的时候好过多了,反倒是骆凤心此时心情很复杂。
在骆凤心自幼年以来受过的教育里,像这样隆重的宴会,每个人都该是庄重的,即便是说笑,言谈举止也不能轻浮孟浪。
而乔琬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摸她的手,就算有袖子遮着也太浪了一些!
她试了下抽回手,想提醒乔琬注一下场合,结果乔琬不但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生怕她跑了一样。
骆凤心纠结了片刻,放松了力道由着乔琬摸去了。
皇兄说的没错,自己都把人宠成这样了,除了继续宠着还能怎么办?
乔琬不知道自己就是捏个人形解压器还能被打上了浪的评语,她的心思这会儿都没在骆凤心身上。
在她跟骆凤心的对面坐着的正是陈太后的哥哥平襄王,她一边捏着骆凤心的手一边打量着这位陈家的顶梁柱。
陈家之所以敢在朝中这么肆无忌惮,内中倚仗的是陈太后的谋划,外面则倚仗这位平襄王的兵力威胁,看似位高权重的陈太师其实只是这二位的代言人罢了。
平襄王今年六十有二,真担得起一句老当益壮。
乔琬曾在四年前见过他一面,去年又在骆瑾和登基大典见过他,如今是第三次。
四年过去了,平襄王看起来几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而这一年里陈太后却衰老了很多,两人放在一起对比着看,还真看不出来谁更年长一些。
平襄王口才还行,他那位夫人却是个棒槌,偏生话还多。夫妇两人举杯敬骆瑾和的时候,平襄王已经说好了祝词,那位夫人不会说话大可以不说了,谁知她思索了片刻,竟说了句“祝陛下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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