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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磨芝麻酱调匀,加上葱花蒜泥陈醋,还有芥菜和笋丁,挂面过凉水,加些黄瓜丝和香菜段,清爽开胃。大块的羊肉在卤汁中小火炖了一夜,煮的喷香柔软,顶刀切做薄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又肉香四溢。茶叶蛋用的则是另一锅汤汁,白煮蛋在鲜香的汤汁中浸泡过夜,花椒和茶叶的香气交织共舞,切做两半,夹起来一吃,虽然三样食物都很浓郁,但各具特色。

虽然咸了点,但刚晨练结束,出了一身大汗,正需要补充盐分。

桌上还有一盘雕花的小萝卜球,以及切好的黄瓜段,没有拌调料,只吃食材的原味。

官家和心爱的皇后坐在一起吸溜面前,咔嚓咔嚓吃萝卜:“你准备怎么处理三宝的乳母?她有四个乳母,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嘴欠,换一个不影响她的食欲吧?”

王繁英专心致志的吃黄瓜段,今天这根黄瓜格外清脆爽口:“这还不简单吗,告诉刘皇后就行了。三宝现在怪可怜的,她还在孝期里吃素,肉蛋都不能吃,只能喝点奶。”

“啊?”

“她是想争点什么,不过你健康强壮又勤政,又对她寸步不让,她自然是无计可施。怎么了?”一个没有儿子的先帝皇后,她也没法勾结外臣,也没法勾结内官,平时也就是自己生生气,和我吵吵架,和向太后拌拌嘴,她两个女儿还指望咱们俩呢。

她坏坏的暗中支持刘清菁和向太后吵架,吸引老太后的注意力,如果再场地只有俩人,就是向vs王,有三个人时,就成了向+王vs刘。很省心。

林玄礼对宫斗的印象,除了史书中那些诬陷、下毒、直接杀之外,就是电视里那些叽叽歪歪吱哇乱叫看不下去的宫斗剧:“我以为是她让乳母说的?”

王繁英翻了个白眼:“小胖熊,你可真是个男孩子。去批奏折去。”刘清菁这个人现在还低不下头,可她也不是大傻子,怎么可能嘛。难道她不怕你顺势答应,把她留在帝陵处守灵?再顺势给她和你娘陈皇后一样,哀毁而终?

这一看就是宫人们私下里议论,你我会怎么对待这个有些傲慢无礼的皇嫂,闲聊的昏了头,都敢和公主说起这些臆测。

林玄礼无所谓的擦擦嘴:“行,都交给你了。”

刚要往外走,发现墙上的挂画换了,每逢节气都会跟换挂画,不过现在这幅图格外不同:“《十八学士图》?谁挂出来的?”是六哥临终前赐给我的那副图啊。

“我。”王繁英继续往嘴里扔黄瓜,她需要减减肥了,苦夏完全没影响食欲,这不好:“哥哥,你进来心绪不宁,我想挂上这幅画对你有些好处。”

心态不行啊我的小胖熊,没必要这么戒备内敛,生离死别又不是很突兀,你没必要这样。唉,怎么说呢,我命数够长,大概能活个七八十岁,这是万幸。要不然我中道崩阻,你再来个性情大变放浪形骸,那也太可惜了,拿到这么好的天下局面应该以国事为重,当了皇帝就别那么多情。

官家傻乐了一会,去批奏折,其中有不少劝谏、弹劾官家不要和女真人来往的,有些是说他们是骗子,有些是怕辽国多疑,这些不用细看,省了不少时间。

一口气干到中午午膳时,伸了个懒腰:“完成了哈哈哈!下午来的奏本晚饭后再说。去,叫谢宝把粘罕带到秦王府里。中午从宫里拿荷叶蒸饭给他。”

[阿哈,这群笨蛋以为朕要宠信胡人,安禄山可真不够格和粘罕相比。]

[我的臣子都没料到我想做一件怎样的事,我猜粘罕一定也没料到,他再怎么敢赌,也想不到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灵魂。]

[他为什么姗姗来迟?本该在春天来见我,是有什么事,还是有什么奇异的猜测么?]

[其实他们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怎么可能对我、对大宋忠诚呢?我又不可能毫无挂碍的灭掉所有女真人,让他失去根基。没关系,宫里有尝不出来的牵机药,在侍卫中我也能选出几个合适的人,围捕他。]

中午吃的精致又健康,喝了一盏浓茶提神,活动了一下筋骨,换了一身轻便一些的纯白直裰,外罩了一件浅粉色薄纱罩袍,黑纱的便帽上簪了一朵金荷花、一只孔雀翎、一朵绢花。

满脸的风流倜傥,轻松惬意,在横跨宫墙的飞桥上闲庭信步的走过去。

秦王府留了原先那些非阉人的仆役听用,粘罕就在他们警惕的注视中,镇定的看着池子里的锦鲤,等待这场千里豪赌的结果。

锦鲤大大胖胖,看起来无忧无虑,贵人家的鱼都比别处有所不同,饱食终日,也没有性命之忧。和松花江、查干湖里的鱼大不相同。

“真是同鱼不同命。”

飞桥下的门一开锁,就有仆役从树下跑出来跪迎:“官家。”

林玄礼每次都叫他们别磕头,但是都不听,说了太多次都懒得说了:“嗯,起来带路,粘罕呢?”

仆役磕了个头,爬起来躬身带路。

秦王府不是新修的宅邸,而是几经易主,巨大的丹桂树绽放浓香,一个穿着细麻短褐的青年正坐在石墩子上,专心致志的看着鱼。

粘罕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自己此行的目标来了,站起身回过头,只一眼就愣住了。穿着流光溢彩浅粉色华服的官家分明是个青年,身后也只是带了四个人,却有种高贵不可攀的气势,仪表堂堂、貌似是个端方君子。

正如孟子所说: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

当年见的是一位高贵可亲的亲王,总是笑嘻嘻的,有些怠懒却有一份温柔义气。今日所见不同,秦王的气势和他瘦下去的脸一样坚硬,有些微微的冷峻,皇帝的身份又承托起一种别样的戒备和果决,笑意中似乎隐藏了太多东西,显然他不自在,正在殚精竭虑的做一位明君。

粘罕心里的计划在一瞬间飞速调整,本来准备迎上前去叫一声‘十一郎,好久不见’,现在果断一撩衣袍,跪下行礼:“粘罕拜见大宋官家,两年不见,官家神威依旧。风采更胜往昔。”

林玄礼笑容微微收敛,快步上前把他扶起来:“朕本以为只有大宋子民爱吹捧朕,怎么女真小兄弟也染上了这样的坏毛病?”

两年没见,粘罕长得更高了,变化很大,甚至可以说他的进化速度很快,当初就能看出来将来必然有所成就,现在简直是把‘我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写在脸上。穿了一身宋朝富商喜欢冒充文人穿的衣服,衣服和气质并不搭边。身后的丹桂树,绿叶中掩映的一束束小红桂花,倒像是血。

粘罕顺势站起来,谦逊的笑了笑:“官家的仁爱威仪有口皆碑,早已传遍万方,听说有不少辽人来投,我们女真人久慕王化,只恨自己不是宋人,历尽艰辛见了官家,一不小心表露心怀。官家怎得疑粘罕说了假话?”

林玄礼哈哈大笑:“没有没有,还以为你见了我,还要叫一声十一郎呢。现在可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呼我。在我心里,你还是两年前那个样子,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看起来威风凛凛。”

粘罕苦笑道:“女真诸部都苦于辽主盘剥,勉强求生罢了,何来威风可言。”

林玄礼笑盈盈的拉着他坐下,吩咐左右:“你们去拿冰镇酸梅汤来。粘罕,去年你不来,情有可原,今年知道我登基继位,你还不来,这又是因为什么?你是觉得我舍不得给你赏赐,还是怕我留下你不放你回去?”

粘罕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十一郎,女真诸部……近来是真有些难。今春我忙着和…阿骨打一起应付官员,一时半刻也不敢疏忽,生怕屠刀落下,保不住身家性命。”

自从当了官家之后某些外国情报就对他解禁了,知道他们只是被勒索钱财,可能是倾家荡产,还得搭上几个美女,没到随意被宰杀那么严重,也就是值得谋反吧。

林玄礼还是演技很好的倒吸一口冷气,表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状态:“哎呀,我就知道耶律延禧当不了明君,他不如我。朕派去统御诸夷诸番的官员都以怀柔为主。也罢,我不怪你了。你难得到京城来,能住几天?”

“辽太孙远不如十一郎。”粘罕抿了抿嘴,有些留恋道:“我这次专为见官家而来。”很有些未尽之意。

林玄礼抓住他的手,这手可不细嫩,拉弓控弦的痕迹、刀伤和冻疮留下的疤痕都清清楚楚,还有许多老茧。他的语气微微低沉了一些,郑重其事的说:“朕有心留下你,常陪在朕左右。”

粘罕看着十一郎似笑非笑的眼睛,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林玄礼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手背,亲切的劝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当年就看出来,你是有才干谋略,又敢放手一搏的人,你这样的人,不该久居人下。粘罕,你既然羡慕投宋的辽人,不如也做一名投宋的辽人如何?留在朕身边,不但显赫发达唾手可得,就连一展所长的机会,朕也给你。”

是做一个少数民族的酋长助理,还是来到繁华富饶的大宋,依附于年轻威严强壮的皇帝,谁都知道孰轻孰重。

但有些人不会这么选,宁为鸡首,毋为牛后。是不是?

童贯和魏季礼屏息凝神,垂手站立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童贯心说:官家平时好说好笑,没这么温柔而低回婉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看上他什么……

魏季礼心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官家平日里自称我,只有特别正式的时候才自称朕——可是对着这么一个辽国小伙,怎么就特别正式了?边关我也去了,他我也见了,称得上胆大心细,却没看出来哪里值得官家这样对待。

粘罕的心口一阵狂跳,他所期盼的正是显赫发达和一展所长,十一郎这番话说到他心缝里去了。越是激动,越觉得不安。

当即往下一跪:“只怕我才疏学浅,官家错爱了。”

林玄礼一阵狂喜,搭着他的胳膊拉他起来:“我不曾错爱子民。起来坐着说话。”

酸梅汤恰到好处的送上,各饮了一碗,酸香而透心凉。

各自冷静了一点,再对视一眼,依然真挚热诚,一副明君贤臣相见恨晚的样子。

一个盛赞官家贤明豁达,有万国来朝的倾向,仁义美名天下穿。

一个含蓄的夸赞自己看上的少年果然男大十八变,越发有出将入相的气质,只是缺了一点机会。

围观的臣下都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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