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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变白了?”朱太妃难以置信。
官家端详了一会:“确实白了一些。你在边关不洗脸吗?”
“是脂粉啊!我每天都洗脸刷牙。”林玄礼露出一嘴白牙给他们看,下雪天显得他肤色黑一点,换一件显白的宝蓝色白蝶长袍,显得肤色白了一些。
长袍是宫女们闲来没事绣的,浑身刺绣,华美奢侈,放了一些尺寸按照成年人身高做的,穿起来正合适。平时不应该穿的这么华丽,可是他刚回来,怎么样都行。
阖家欢乐的晚膳,兄弟们带着弟妹出席了这次简单的家宴,眼神不好的九哥凑的很近仔细看了看他现在的样子:“十一弟真是长大了。”被九嫂扶回去。
十二弟十三弟满脸的有话要说,又不好在这儿大肆评头论足:“十一哥真英勇。”
“十一哥辛苦。”
李清照还是十几岁的美少女,婚后生活比传闻中更加自由。赵似也不用工作,没有重大节日都不用上朝点卯,太后不管他们,太妃不舍得管儿子,就爱看他们快活自在的样子,也跟着一起玩。两人每天只是愉快的玩耍——包括一起读书、创作诗词、弹琴喝茶、泛舟宫中、出城踏青、把玩宫中的金石珍品碑帖拓片、在宫里打牌、在宫外打牌、喝醉了一起赖床,还要给赖床写词互相调侃。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幸福的热恋少女,小脸粉扑扑的,头上没多少珠翠,只是耳朵上坠了一双又大又亮的明珠,和她的眼睛一样亮。穿的是在烛光下接近于白色的浅粉色,却丝毫不显寡淡。染着浅粉色指甲的纤纤素手举杯:“十一郎好壮举,敬你一杯。”
林玄礼看她莫名的松了口气:“多谢弟妹。给我写词么?”
赵似从袖子里摸出两把湘妃竹的扇子,扇子头上镶了象牙:“拿去,给你的小娘子。说真的,你真认准了?我娘说向娘娘被气的够呛。”
林玄礼展开一看,有诗有画,都是夸赞英勇无敌十一郎的。摸摸下巴上隐约冒出来的胡茬:“我打算和向娘娘说,她要是不同意,我谁都不要,我要出家当和尚去。”哦我好贾宝玉,王妹妹能倒拔垂杨柳吗。
李清照沉吟了一会,颇为诚恳的劝道:“还是当道士好,方便喝酒吃肉。”
赵似无话可说的一摊手:“这大概就是姻缘天注定吧。”在你们打架时,我和王妃相谈甚欢,谁能想到你俩打的也甚欢。
俩萌萌哒的小侄女也被保母抱过来和他见面。
刘清菁虽然封号还是贤妃,穿的也不是很华丽,可她的气势、姿态都充满了‘老娘就是皇后,谁敢反对’的气势,一副皇宫女主人的姿态,气的向太后病情加重,露面喝了半碗肉丝汤饼就回去继续躺着养病。
晚饭后跟着官家去他的寝宫里,刘贤妃也在这里。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往昔更嚣张一点。
赵煦似笑非笑的抱起胖宝宝,放在自己腿上,捏捏脸,揉揉肚子:“还记得你十一叔么?”
二宝奶声奶气的说:“记得呀。”
赵煦:“你是个乖宝,跟你十一叔玩,可别和他学。”
二宝扭头看了看:“十一叔怎么了?”
赵煦深沉的叹气:“他不听话呀,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到处乱跑,先生讲课也不听,就知道自己欢蹦乱跳。”
林玄礼无话可说只能闷头吃蜜饯,听他编排了一会,小声说:“哥哥,你再这么说,二宝就不喜欢我了。”
赵煦搂着俩女儿,吧唧吧唧亲了亲小胖手,示意保姆把人抱回去。
刘清菁柔声道:“十一郎回来了,想必要和官家畅谈一夜,抵足而眠。我先走啦,官家保重身体,别睡的太晚。”说罢,笑盈盈的拿出一个崭新的鸡毛掸子给官家放在手边。
赵煦大笑:“哈哈哈你看你,惹了众怒。”
等众人都退下之后,官家也收敛了笑意,垂着眼眸看着眼前的地面,神色依旧温柔,但有些苦恼:“章惇章楶力主开战,你怎么看?军心是否浮躁?将领是否张狂?朕的赏赐都到了普通士兵手里么?一路上的田亩,农户,真如奏报所言么?保马法、募役法果如各地官员所言么?各地招募新兵,有没有年纪过于幼小的?”
林玄礼刚准备跟他卖萌,被问的迟疑了一下,开始沉思:“容我想想。”
赵煦的好心情都被今天军事会议上几个真实、严重、不能忽视的问题给耽误了,忍到现在才问他:“朕不想落一个穷兵黩武的评价。各地官员报喜不报忧,隐瞒危情,常置君王于不仁。”
发现问题会影响他们的政绩,他们宁愿把事情埋起来,压榨百姓,粉饰太平,达到朝廷的要求。敢于为民请命的官员实在是不多。
林玄礼也观察了很多情况——主要是打听各地有什么好吃的。他还挺不死心,希望能发现穿越者带来的花生或辣椒,没有。“哥,我觉得现在是收服西夏哪里大片平原的好时机,可以重新以山为界,易守难攻。那片地区可以用以放牧。获利甚巨。军心么,都在狂喜之中,士气高涨,倒也不敢浮躁,章楶尽力把贪功的人都压制住了。我看到的士兵们都领到了赏赐,个个叩谢天恩。新兵的年纪也在十五六岁以上,至于路上的百姓,我归心似箭,没细看。”
“嗯。”
林玄礼喝了半壶茶:“哥哥究竟在顾忌什么?能告诉我么?”
奇怪,你应该是想要征服大半个西夏才对啊。
在历史上究竟为什么选择放弃,听从辽国的调停?你会怕辽国吗?
赵煦:“穷。国库没钱了。交子发行的太多,已经成了隐患。人无信不立,何况国家。”
四川缺铜,主要用铁钱,铁钱比铜钱重得多,后者毕竟是不容易变质的贵金属,铁不是。铁钱二十贯,重量达一百三十斤,铜钱二十贯,就只有八十多斤。
而二十贯钱只够买一匹好蜀绢,这就让商人做生意变得非常难,不只是运货的成本,还有运钱的成本,十几家大商行忍受不了每次出门交易都要带上几十车钱的困扰,仿照唐朝发行交子,商行准备了等量的准备金,随时可以兑换现金。后来出了些问题,国家接手,交子局一开始非常谨慎,四川都遵守着发行一百二十五万六千三百四十贯的限额,没有加印,交子的信誉度高过铁钱,人们情愿溢价换交子。
但在仁宗元年,李元昊称帝,大宋调配物资,让商人运送物资到前线,却拿不出现金,让四川交子局多发行了六十余万贯的交子来付款。
等到神宗年间,陕西也有了自己的交子发行局,但是陕西交子既没有准备金也不进行定期回收,以至于逐渐贬值。熙宁年间变法缺钱,他们就加印钱币,造成通货膨胀,官府赚取了十二亿(一百二十万贯)。
林玄礼想起这些事,又想起上辈子一些粗浅的经济知识,忽然觉得可怕。这种朝廷制造的通货膨胀,在无形中剥削民众,更可怕的是美元通胀可以绑架全世界一起承担责任,而现在内外贸易还是以银和铜为主,交子不是信用货币,绑架不了西夏和辽国。
赵煦扶额:“绍圣元年,格外多发行了十五万贯交子。”章惇虽然力主开战,也不得不承认,超发的交子给百姓带来了一些灾难,贫瘠和痛苦,他们积攒的钱币快速贬值,有些商人因而破产。
“今秦蜀之中,又裂纸以为币,符信一加,化土芥以为金玉,奈何其使民不奔而效之也”——苏轼《关陇游民私铸钱与江淮漕卒为盗之由策》。
赵煦点了点头:“曾布在这件事上说的没错。章惇力主开战。”
他沉默良久,缓缓的拈起一杯放冷的茶:“难道我不想一雪前耻,恢复汉唐荣光,开疆扩土,让列祖列宗与有荣焉么?只是……”不能给百姓加税,就只能多印交子,可这和加税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婉转,更缜密,更不为人知。
百姓们以为没有多收税,只是他们手中的钱日渐不值钱。如果攒的是铜钱还好,如果攒的是交子,那就都不一样了。
林玄礼也无话可说,沉默良久:[我才学了一些军事,怎么还得开始思考经济了?]
[加油啊礼子,因为你不是普通人。柴荣能说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我们为什么不行呢?是因为几次改制,伤了大宋的元气,还有黄河改道的问题,让几百万人离开家乡。]
[花钱的地方可真多啊……十万军队出征需要七十万个家庭供养,打仗就是在烧钱,我们抢来的土地不足以填补这些空缺……需要时间。]
赵煦万分遗憾的慢慢说:“《观刈麦》……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白乐天有这份心思,可惜大部分官员都没有。国家到如今,开源节流都很难,开源已经是盐铁茶酒专卖,节流则是清除冗员、冗兵、冗费。”
这又要从太*祖说起,赵匡胤为了避免专权,在中央和地方上都设计了两套官员班底,可以做到互相制衡,也就要多支出一倍的官员俸禄。还有不论文武官员,每隔三年都能晋升一档,就算无功无过仅凭资历也能一路攀升。有国家供养,才能让人们有闲心烧香点茶,挂画插花。
林玄礼想了想章惇现在的恶名:“章相公已经尽力了。”他到处挑刺,能降职、罢免的官员都修理了一顿,也难怪人们非议他,他这是把官员的铁饭碗钻了个洞洞。
赵煦微微颔首:“确实如此,倘若他做的再过一些,天下士大夫都要群起而攻之。佶儿,我正为此两难,一旦天下兵马都调动起来,消耗的军费是现在的二倍,只能加印交子。如果按兵不动,准许西夏乞和的要求……那真是错失良机,浪费了梁太后这么一个俘虏。”太难选了,难的让他食不知味,在心里反复斟酌思量。各有利弊。
林玄礼由衷的感慨:“太难选了。两边都舍不得放弃。”
兄弟俩面面相觑沉思了很久,也不能说放弃现在的天赐良机,也没法说继续压榨百姓。
林玄礼憋了半天:“要是担心辽国。不如让我出使辽国,吓唬吓唬辽主?哪怕穷点,现在真是个好机会,放弃征讨西夏太可惜了。咱们一点点拼拼凑凑,总能凑出钱打仗。”突然感觉好穷啊,但是穷不是战争的问题,不患寡而患不均。
赵煦本来在心里算账,年度收支和军费,一听他这话,左右瞧了瞧,拿起鸡毛掸子:“你过来。你别跑!”
林玄礼抱头挪过去,其实挺想逗他追逐嬉戏一会,奈何六哥没这个爱好:“我就这么一说嘛……要不然接着扣我的俸禄呗。反正我小店赚的钱也够花的。”
也没被揍。只是被敲脑壳:“就想出去玩,哪里危险就去哪。你出门一趟,花费不下万贯,各地官员还要供奉饮食,国库紧张,你在宫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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