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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雁北向在网线另一端轻轻叹了口气:“你身上有伤,为什么还跑出去淋雨?”
齐誩边叹边笑:“还记得那天我捡回来的那只小猫吗?它不知道怎么就病了,浑身发热,外表看起来很吓人。我怕它得了什么重病,所以出门带它看医生去了。”
听到这里,雁北向忽然怔怔冒出一句:“那我怎么没有见到——”
声音乍地一停。
短短几秒过后,他的语调似乎没有那么错愕了,沉了下去:“……我,没有见到你上线……原来是因为这个。”
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自问自答。
齐誩听着奇怪,笑了笑说:“对啊,我之前一直待在诊所里面。”
雁北向机械般地重复:“……诊所。”
“嗯,就在我家附近,走过去十五分钟不算远。”齐誩解释了自己被雨淋湿的原因,“但是因为我没受伤的那边手要抱小猫,雨伞没办法好好拿,加上风吹,身上就湿了一大块——啊,幸好石膏管没被打湿,不然就麻烦了。”
说罢,齐誩很欣慰地笑起来。
无论状况如何艰难,他总是能从中挖掘出一两个值得高兴的细节。这点乐观精神必须有。
雁北向默默听着,等他说完了才开口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的,其实我不太明白。”齐誩回忆当时的对话,简单进行概括,“说是白细胞很少,可能得了猫瘟……还说要做别的什么检查。目前小家伙留在诊所吊点滴,明天我再去看看情况。”
“小猫多大了你知道吗?”雁北向又问。
“不知道……就是看上去还很小。”小归期看着便是幼猫,走路都还跌跌爬爬的。
“今天它有没有吃东西,有没有吐?”雁北向再次沉声发问。
“小猫有吃东西,可是我没有见到它呕吐。感觉吃的方面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没精神。”同样的问题自己今天在诊所里也被问过,所以对答如流。
对方有那么一小会儿不吭声,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该不该说。
最终,他还是无法保持缄默:“这个听起来不像猫瘟。不过……光听不好判断。”
齐誩闻言,下意识笑着打趣他:“呵呵,你的口气好像医生——”
雁北向的气息忽然凝固了一下。
耳机内半晌无话。
“咳,咳咳……”
这时候,齐誩突然喉咙一痒,忍不住开始剧烈咳嗽。
糟糕,回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咳起来却感到咽喉深处一片火辣辣的疼,咳声浑浊不已,感冒的迹象越来越趋于明显。
看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
“咳,咳咳咳咳……啊,抱歉,我起来喝点水……咳咳。”齐誩咳得两道眉毛都紧紧拧成一团,不得不礼貌地提出暂停,准备再去客厅再盛一杯水。
他用手扶了一下喉咙灼烧的地方,稍稍按住,然后伸手去拿自己放在桌面另一端的玻璃杯。
没想到刚刚站起身,两眼忽然一黑,顿时天旋地转,险些整个人摔倒在地。
情急之下,右手猛地撑住桌面。
电脑桌被他狠狠一撞,不由左右一晃,那只玻璃杯“啪啦”一声摔到实木地板上,顷刻间粉身碎骨。无数枚碎片在白炽灯下映得惨白。
对了……自己今晚还没吃饭呢。看来起得太猛,血糖太低造成昏眩。
只要没有把接回去的手再摔断一次就好。
齐誩冷静下来以后,慢慢支起身体,方才嗡嗡作响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终于听见桌面上的耳机传出那个人焦急的呼喊。
因为没有戴上,所以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不过,听起来……有那么点儿像自己的本名。
“糟糕,病得好严重,都产生幻听了。”齐誩刚刚那一下其实撞得不轻,痛得呲牙咧嘴喘了一口气,很勉强地笑着。
雁北向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名呢。一定是错觉。
大概是听见这边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着急了吧?
“我没事,我没事!”齐誩站稳脚跟,连忙抓起耳机朝麦克风那里喊话,“刚才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晕,撞到桌面摔了杯子,不过人没事。”
耳朵贴着耳机侧面,这个角度只能听见那个人急促的喘气声,久久未歇。
齐誩经过这一次的惊吓,连咳嗽声都被压了回去,此时也不急于找水喝,更无力打扫玻璃碎片,索性重新戴好耳机:“你刚刚喊什么?耳机那时候放在桌上,我没听清楚。”
雁北向不说话。
自己大概真的把他吓住了。只听到他在低声喘息,半天不见回答。
齐誩心生愧疚,十分诚恳地致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真的没什么,就是晚上从诊所回来的时候没吃饭,直接就上线了。这会儿血糖低,眼前白花花的觉得晕而已。”
没有回答。
齐誩只得继续找话安慰:“啊,不过……今天中午我吃了很多东西,而且菜单是按照你给我发的邮件上写的来弄。应该算是补充了不少营养吧。”
没有回答。
再接再厉,这次还带着一点讪讪的笑容:“住院以来我都是到外面买盒饭吃,回到家也吃了几顿外食,知道油腻又没有营养。你看,我不是已经开始改善伙食了么?以后我都自己开伙,尽量吃清淡的,好好养伤。”
还是没有回答。
齐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于是跟着扮哑巴。
就在此时,雁北向低哑的声音响起:“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家里人呢?为什么你身边都没有人帮忙?”
无论是做饭也好,生病也好,照顾猫咪也好。
没有一个人帮忙——
被这句话触动了埋藏已久的情绪,齐誩迷惘地眨了一下眼,有那么一闪而过的锐痛。
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粉碎的玻璃,终于,他苦笑出声。
“没有。”他说,“我没有家里人。我出柜之后他们就不要我了,我一个人住。”
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圈子里很多人都是同类,即使不是,接受度也很高。所以他能够坦言。
伤疤是旧伤疤,只不过揭开的时候仍然有疼的感觉。
他听见自己的鼻音在这句话即将结束的地方变得更重了,不得不深呼吸一下,竭力抑制住声音里面的颤抖。
最后,虚弱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知道我的丑事了。”
“归期。”
雁北向突然唤了他一声。
他茫然地停住,静静等候下文。然而雁北向并不是要回应他,而是说出一句听起来完全无关的话。
“如果我去探病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询问语气消失了,仿佛在陈述一件已经决定好的事。
齐誩回过神来,以为这是他一种口头上的安慰习惯,便微微笑道:“怎么,你真的要空投过来?”
雁北向这次沉默的时间很短。
而且,声音很冷静。
“我在这里,和你在同一个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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