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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初成
“第一列,端槍。杀!”
一排长槍刺了出去,几步外顿时一阵草屑齐飞。
“第二列,端槍。杀!”
第二排长槍毫不停滞的接续刺出,紧跟着又是第三声呼喝。一排五人,四排二十条长槍就这么绞碎了面前那几只扎得结实的草人,全部刺完之后,五个稻草桩子都变得破烂不堪。
还没等人发话,两个小兵快步跑了过去,撤掉旧桩子,换上崭新的草人。四位伍长立刻踏前一步,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端起长槍,深吸口气。
“端槍。杀!”
这是部曲每日必要练习的刺杀动作。由伍长引领新兵们双手持槍,向着面前的目标发起攻击。如今他们所持的长槍可不是最初那么个光秃秃的木杆,每杆槍的槍头都多了枚四五寸长的铁质槍尖,虽然重不过几两,杀伤力却提高了数倍。使起来虎虎生风,颇具震慑力。
“喝!”用力刺出最后一槍,朱二不得不停下,用力喘了两口气。这已经是第三轮了,谁能想到只是刺出这么一槍,就要耗费如此大的力气。然而他丝毫不敢怠慢,部曲不是进来就能随便吃粮的地方,万一跟不上操练,可是会被开革出去的。
之前同来的伙伴中,就有几个人死活跟不上操练,已经被剔出了去。表现好的还能当个没有佃田的“辅兵”,那些不够勤力的,只能回家种地。筛来选去,最终才留下了四个伍的人数,万一有谁达不到要求,还会被贬做“辅兵”。这么好的差事,他可不能平白丢了!
想想已经登记在他名下,可以由家人耕种的十亩上好田地,朱二立刻就打起精神,跟着自己所在的伍,快步走到规定位置。在出槍前后还要列队,若是跟不上队伍节奏,或是乱了方向拍子,可是要挨鞭子的!
兴许是这次队列排的整齐,站在前方的队正打量了片刻,终于开口:“原地休息一刻钟。”
听到这话,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长吁短叹,不少人拄着槍就坐了下来。实在是一晌午操练,早就耗干了大家的气力。朱二也长长出了口气,拖着槍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解开水囊咕嘟嘟喝了两大口。这水囊也是加入部曲后才发下的,他们现在喝的可不是井水,而是一大早就烧好的热水,灌在囊中,渴了就喝些,每天都能喝掉两大壶。
谁也不知干吗要费时费力把水烧开了再喝,不过听郎主说,这是佛祖指点,能杀一些看不见的疫物,连那个来给郎主看病的姜医生都点头称是呢。甭管是不是真的,现在庄上的人只要不是太懒,都会想法子烧热了水再喝。
只喝了几口,朱二就放下了水囊,仔细检查起自己的宝贝长槍。这槍可是需要保养的,槍尖是否磨损,槍身是否开裂,每日都要仔细看过。他家伍长说,长槍就是兵士的命根子,跑步的时候要带,列队的时候要带,连睡觉的时候都要仔细放在枕边。连命根子都看不住,岂不成了没卵子的废人吗?
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朱二才松了口气。他今天刺的位置不错,没让槍尖磨损半点。这下伍长可说不出什么了。放松下来,他又捡起水囊,准备再喝几口。谁料一抬头,就见校场中间起了骚动,有好几人围到了草靶旁边。朱二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出是其中一个是自家伍长孙焦。糟糕!他真想跟队正比试吗?!
水也顾不上喝了,朱二拎起长槍向着场中跑去。只见奕延和孙焦两人都拿着弓箭,站在了草靶之前。孙焦瞥了眼围在身旁的人,煞有介事的对奕延道:“队正,若是我胜了,就替你操练部曲一天,如何?”
孙焦原先是庄上的猎户,不但身手出众,箭法也很是不俗。加入部曲之后,很快就被奕延选中,当上了伍长。不过他心气相当高,在熟悉了操练规程后,觉得这些也不算太难,就开始打起了“队正”的主意。带五人算什么,能够指挥二十人同进同退才算厉害呢。
因此暗中观察了好几日后,他最终决定,跟奕延比一比箭法。之前他不是没想过比槍,但是练了几次,孙焦就发现这法子恐怕不行。明明同样是长槍,奕延的槍总是能快如雷霆,凶狠的躲无可躲。万一人家公报私仇,不小心被戳一槍,绝对是活不下来的。于是,孙焦就把注意打倒了弓箭上。
射箭本就是孙焦的拿手绝活,兼之奕延会在休息的时候独自练箭,看起来力道还算不错,准头却差的老远,比他的箭术差多了。有了这么个念头,到了今日,他终于站出来约战,还是专门挑了个大家都在的休息时间。想来只要奕延要点面子,就不会拒绝。
瞥了他一眼,奕延淡淡道:“你先。”
这是答应了?孙焦立刻来了精神,弓弦连拉,嗖嗖嗖三支箭射了出去,正中百步开外的草人胸口。新换的草人,正是结实的时候,箭矢居然也能射入小半,看来力道很是不错。
孙焦放下弓,扬了扬下巴:“这箭法可还使得?”
练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别说是普通农户,就算是真正的军士,也罕有箭法出众的。这一手,确实足够卖弄了。
然而奕延看都没有看他,拉了拉手中弓弦,站定身形,随手便射出羽箭。他的弓也是一石硬弓,但是满弦之下,长长羽箭如同白虹贯日,哚的一声钉入了草人两眼之间。这一下若是射偏分毫,怕是会滑脱箭靶。可是那箭尾颤都未颤,直接没入了稻草之中,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皆是如此,分毫不离,钉在了不到一枚铜钱大小的方寸之中。
三箭过后,围观的人群里爆出了一阵喝彩,更有几个羯人笑着道:“姓孙的,别傻了,队正可是惯用左手的啊。”
孙焦张大了嘴巴。什么?惯用左手?他怎么从没见过奕延用左手?不论是操练还是私下练箭,他都是用右手啊!旋即,孙焦的脸色又变白了些,冒然挑衅又惨遭落败,队正会如何收拾他?抹掉他伍长的头衔,还是革出部曲?
谁料奕延并没有责罚的意思,开口道:“你们伍,多扫一轮茅房吧。”
营地旁专门建了个简易茅房,供他们统一如厕,顺便积肥。每队七日,轮换打扫茅房,保持清洁。这活儿人人都不爱干,不过真算不得什么大事。众人不由一阵哄笑,孙焦涨红了脸,嘟囔道:“扫就扫,谁家没用过农肥啊!队正,若是我下次胜了呢?”
“你可以试试看。”奕延撂下这句话,板起了面孔冲围观的兵士们喊道:“合集,开始操练!”
这可比预定的休息时间短多了。然而一声令下,连半个敢于顶撞的人都没有,众人慌忙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上,端槍挺胸,等待下一轮演练。
※
一天操练下来,奕延照例先去河边沐浴,洗干净了满身灰尘汗水,确定身上再无半点异味之后,他快速换上干净衣衫,向着内院走去。
这些日,部曲操练的愈发勤了。不过由于伙食给的足,每日都有鸡子,时不时还有鱼汤或是肉汤解馋,大伙儿吃的精神焕发,体力也渐渐跟了上来。晨跑基本一刻多一点就能跑完,已经没有拖到两刻钟的人了。
有了精神,这些家伙的脑袋也开始活泛起来。像孙焦那样的,他这些日子遇上了不只一次。不过奕延觉得这不算坏事,营伍之中,有勇力有胆气才是关键,而且现在他们只有长槍兵,总不是个事儿,也许该问问主公,要不要组建一队弓手……
边想事,奕延边跨入房门,一阵浓烈的艾草味铺面而来。当看清屋内情形,他猛地睁大了双眼。只见半遮半掩的帷幕间,主公半裸身躯,伏在榻上,姜达坐在他身侧,手持长针,轻轻一捻,便刺入脊背。那针足有三寸,也不知扎了多少入体,光是看着就觉得疼痛不堪。这是要做什么?!奕延胸中的怒火腾地燃起,又飞快被强行压住。因为他看到了绿竹正跪坐在一旁,双手捂着嘴,哆哆嗦嗦一副要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扎针是为了治病?奕延咬紧了牙关。这必然是治病,否则绿竹不会就这么看着,否则主公不会任那个姓姜的施为。但是再怎么告诫自己,他仍旧忍不住怒视着姜达,以及他手中让人头皮发麻的长针。
床榻里,突然传出个含混声音:“奕延,操练结束了?”
这声音,立刻唤回了奕延的理智,他快步上前,低声答道:“主公,练完了。”
“嗯,去一边坐着,等会就好。”梁峰并没有抬头,淡淡吩咐道。
只是两句话,奕延身上四溢的杀气就淡了。好不容易盼到了伴儿,绿竹眼泪汪汪的扭过头,连话都不敢说,可怜巴巴指了指身边。奕延也没反驳,两步走到了绿竹身边,老老实实跪坐下来。
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不见,姜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问道:“子熙感觉如何?”
“有些酸胀,不过无甚大碍,季恩尽管放手施针。”两人年龄相仿,虽然身份有差别,但是梁峰并不在乎,早就换表字相称。
姜达点点头:“温针初时会有些胀痛,过些时候会变为麻痒。一定要静心忍耐,不要乱动。”
说罢,姜达又拿起一根银针,在燃着的艾条上方温养片刻,刺入了下一个穴位。按道理说,初次施针,还是刺身后|穴位,再怎么有心理准备,患者肩背也会有些僵硬,不好下针。然而身侧这人却完全没有紧张,就像伏在榻上假寐一样,轻松自如,让他下针也顺利了几分。
有了这么位配合的患者,姜达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不大会儿功夫就把针全部扎下。又拿出艾条在没有落针的地方轻轻掠过。姜家本就擅长养生,姜达又是祖父一手教出来准备继承衣钵的,艾灸功夫自然精熟无比,连半点烫痕都没有留下。
然而他的动作再怎么灵巧,奕延依旧忍不住攥起了拳头。那只手就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主公背上游走,手掌都贴在了肌肤之上,就像一寸寸抚过单薄的颈背。不知是疼痛还是灼热,那苍白的肌肤在针刺下隐隐泛红,渗出汗珠。发髻不知何时散了,几缕乌发落在肩上,带出几分隐晦滋味。
如果可以,奕延恨不得一把将那医者推开,用里衣牢牢裹住那具身躯。但是他不能,这是治病,是为了救主公性命。他甚至都不能牢牢盯着,生怕干扰那人的动作。奕延默默垂下了头,攥紧了双拳。
姜达手上不停,用艾条反复艾灸几次,待梁峰背上快被汗浸透时,才停了手,道:“忍着点,我拔针了。”
说完,他不敢稍停,轻巧迅捷的拔出了之前刺入的银针。零星血珠渗了出来,混入汗水之中。姜达拿过一旁的干净软布,仔细擦拭过梁峰背上的汗滴和血珠,方才舒了口气:“如此便好。以后每过五日针灸一次,一月之后,就可以用药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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