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同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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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日记·date.1985.10.28】

今天请假，没去学校。

发烧有点严重。

可能是昨天晚上失眠着凉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有点头昏脑胀，本来以为没睡醒，结果跑步回来洗漱完更晕了。吃过饭起来直接开始吐，把妈妈吓了一大跳，拿温度计让我咬着，一看示数就开始赶我换睡衣回床上，一边骂我不注意身体，一边打电话给老师请假。

能不上学是挺开心的......中午睡起来还趁妈妈上班，猫在被窝里补完了花京院同学推荐的《棒球英豪[1]......

可是不上学的话，就见不到花京院同学了。

习惯了每天记录花京院同学之后，今天就显得格外空旷，做什么都觉得还有件事没完成，看番心里发空，画画也画不进去，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第n次转移注意力失败后，我不得不合上画本，认命放任自己思索关于花京院同学的一切，尝试着想象没有我参与的他的一天。

他一个人收全班作业是肯定的了，送作业的时候国文老师会不会问他我在哪？花京院同学肯定不知道，因为班主任只会告诉需要记录考勤的班长谁今天请假。那么花京院同学会不会去问班长我怎么了？他昨天还约我今天自修课下五子棋，没有我，他会不会找他同桌？花京院同学今天也是第一个出教室的吗？放学之后他又会做什么呢......

一时间，我满脑子都是花京院。

虽然思绪乱糟糟情绪也乱糟糟，但莫名地，就好像大晦日一天都没能吃到荞麦面，刷牙前妈妈突然叫你来吃一口[2]。热气腾腾的面真正下肚的那一瞬，空荡荡的不适才终于被填满。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我并不是讨厌恋爱，我也不是抵触男生。

我只是没有遇到花京院同学。

......

花京院同学今天有没有想（字迹突然断开）

！！！！？

（叹号之下的字体明显凌乱了起来）

花京院同学！

天照大神啊！花京院同学！是花京院同学！

花京院同学来给我送作业了！！！

我真是个蠢货！竟然等花京院同学找上门了才知道他和我住一个社区！他说他就住在我家东面，问我好点了没有，还给了我他的课堂笔记，说不介意的话他明早路过、叫我一起上学的时候再还给他！

一起上学！

我肯定脸红了，但没关系，我还顶着退热贴，脸红可以归结为没退烧；我结巴了吗？不记得了，但问题不大，生病的人的异常都是可以原谅的，最起码我努力表现正常地答应并道谢了。

yesyesyes！

花京院同学今天有没有想我？

——他的确想了。甚至他还特地找班主任要了地址，跑过来探望我。

花京院同学会不会关心我？

——当然他会。不会的话能来找我吗？

......啊！

突然想起来，我没洗头。

还穿着睡衣。

那件和美和子一起买的白色吊带睡裙刚洗，现在穿的是超市搞活动时妈妈抽奖抽到的大红金丝牡丹花睡袍......

......完了。

现在造台记忆清除器去找花京院同学还来得及吗？

【暗恋日记·date.1985.10.29】

谢天谢地。

今天一天花京院同学没提我的大红金丝牡丹花睡袍。

就让大红金丝牡丹花睡袍从此埋葬到黑暗深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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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日记·date.1985.11.04】

花京院同学私下里和在学校中一点也不一样。

他其实很健谈，很活泼，也很爱笑——我指的是自然的，非礼仪性的笑。花京院同学聊到喜欢的事情就会一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还经常会被路上的各种东西吸引走注意力。我之前还很不解他为什么到教室那么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只要他见到好看的花花猫猫就会摸出素描本蹲下来速写，完全不管这是上学路上——所以哪怕他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出门也不管用。自从我和他一起走，我也成了卡点进门派。

还有件很好玩的事，花京院同学告诉我，他每天第一个冲出教室其实是为了抢全家每日定贩的樱桃蛋糕......

当我回复他，我有全家促销卡，每周两张糕点半价券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

噗。

喜欢吃甜食的花京院同学也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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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日记·date.1985.11.10】

今天和花京院同学互换了画。

今天班主任请假，下午的两节自修课没人看着，特别吵闹，所以整个班被闻声过来的年级主任罚抄。等我和花京院同学收起来送过去的时候，年级主任哗啦哗啦随意翻了翻，又还给了我们。

“又不是国小生还需要人盯着，闹闹腾腾的像什么样子，整层楼数你们班声音最大，打扰其他同学学习......”年级主任对着我和花京院同学唠唠叨叨，我们全程机械地“是是是对对对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熬到年级主任终于觉得嗓子发干了、恋恋不舍停下来喝水才逃出生天，“......拿回去吧，趁收纸车还没走扔掉。”

我和花京院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发回去？”花京院问。

“正反写满了没法打草，发回去也是废纸，况且值日生都走了。”我说，“年级主任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卖给收纸车。”

“年级主任之前也是教国文的吧。”花京院同学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他不会看？”

把收上来的抄写类作业攒在箱子里，等到专门收纸张的车过来再一波卖掉——国文老师就这么干，每次攒满的纸箱都是我和花京院同学处理的，卖掉的钱国文老师也不要，说横竖不过两三百日元，让我和花京院同学拿着去买冰棒吃。

国文老师是个好老师。虽然因为年龄问题上课总是有气无力，但有一颗热爱文学的心。他经常会留我和花京院一起给全班制作每月必读手册，如果做完时间已经很晚，他还会打电话给我们家里报备，然后开车拉我们去银座一楼的dq店吃冰。

没人知道他们百般嫌弃的无聊老头会这么慷慨——这是我和花京院同学的秘密。

（不过花京院同学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国文老师的样子......虽然很积极问问题，对老师也很尊敬，但他看起来不喜欢任何一个老师）

“嗯，”我在心里想，同时嘴上说，“我听学生会的学长说我们的年级主任去年才从教学岗调下来，是那种喜欢唠叨但做事糊涂、管理不严的类型。”

“不愧是你，消息永远这么灵通。”花京院同学说。

“观察。花京院酱，观察。”我翻开那摞作业纸，抽出我的那张放在最上面给他看，“锵锵，蒙混过关。”

《论语·学问》七章[3]，年级主任让抄四遍，我只抄了半遍。

剩下的地方都是飞船设计图√

花京院同学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像是骑士捧起受封宝剑一样双手从我手中捧过那摞作业，仔细研究我的绘图，“你的大和号已经设计到这一步了吗？真不错。嗯......前置舰桥和可以直接目视的大舷窗设计，配合‘马’型设计的确有种星际游侠的酷炫感，不过，大和号不是恒星际飞船吗？出于安全考虑，舰长在的舰桥部分隐藏起来会不会更严谨一点？”

“但大和号是行星探索船，她要落地的。”我说，“花京院酱，你要考虑她着陆飞行的视野需要。”

“合理。”花京院同学接受了我的解释，并且兴致勃勃问我设计外形和功能区时的灵感怎么来的。我看得出他听不懂我基于平坦闵科夫斯基度规对阿库别瑞引擎[4]、飞船轮机系统和动力换流器的设计思路，但他并没有打断我、感叹我完全不像个女孩子，而是兴致勃勃听我为他解释如何利用负压强的物质弯曲时空，走向广阔宇宙。

幸好他足够体贴，也足够沉浸，只是盯着我比划设计图的手指，认认真真理解，不时发出“哦！”“啊！”“真厉害”的赞叹。

不然一旦他抬起头，就会发现我的脸又通红了。

花京院酱。

我怀着我那点放不到台面的小心思，佯装打趣这么叫他。

可他也没有拒绝我。

我因为这一点点默认而兴奋不已，紧张地完全控制不住嘴巴，飞快向外倾泄深奥晦涩的术语。直到口干舌燥，声音一瞬间变得嘶哑，才不得不暂时闭嘴，吞咽几下润湿口腔，再继续说话。

“......喜欢吗？”我问他。

“喜欢。”他不假思索回答。

......

我抿起嘴，拼命克制涨到唇角的笑意。

瞧瞧。

我又一次利用了花京院同学的直率，占取了又一个文法上的暧昧巧合。

我真是个坏女人。

“这里，”不好，再不说话我就要被发现了，所以我连忙指向我埋的几个惊喜小彩蛋，“这个地方是给你设计的船员室，星际时代的你是个古文明爱好者，打着最刺激的虚拟现实枪.战，也玩着最古老的卡带式赛车游戏。橱柜里都是实体游戏卡带，小冰箱里是樱桃酒，你最可惜的事情是没找到适合种樱桃的行星，只能喝风味樱桃酒解馋......”

“无与伦比的设计。可这样不就没办法向你讨要了吗？”花京院同学完全没注意到我占了他便宜，而是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好喜欢大和号。但你下了这么多心思设计她，我甚至没有等价的东西和你交——”

“送你了。”我毫不犹豫说。

花京院同学愣住。

他凝视着我，似乎是没想到我回答得如此飞速。继而又笑了起来，动了动指头，从作业纸中抽出他早已找到并用手指捏住的那几张，亮给我看。

“......你竟然画好二代雷普利的人设了？”

我瞳孔地震。

花京院同学比我还吊。

我起码抄了几行意思意思——他一个字儿都没抄，全都是画稿。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蠢透了，因为花京院同学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感觉如果我们的教室不是紧挨着年级主任办公室，他一定会放声大笑直到笑出眼泪来。

“我发现你一直在用橡皮，就猜到你在画画了。”他还真憋出眼泪来了，一边掏手帕擦眼泪，一边把的设计图递给我，“说好一起画，你悄悄自己赶进度可不行啊。”

得了吧花京院同学。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知道你肯定一开始就没动笔，就打着看我抄不抄，我不抄你也不抄的谱。

我一边腹诽一边接过作业纸。

这是我们互相出的题目，花京院同学出给我的题目是星际飞船，而我出给他的题目是《异形》同人游戏角色设计。我要画一艘充满力量与流线美的未来科技感飞船，而他要画和异形主角雷普利[5]性格外形差别巨大、但一样强大的二代雷普利。

“二代雷普利看起来不像白种人？”我问。

花京院同学站在我侧后方，低下头，伸出手在画纸上比划，“追溯几百年前的地域划分的话，二代雷普利应该是个亚洲人。黑头发黑眼睛，五官不分明，身高也不出众，乍一看有点不显眼，但你看她的肌肉线条和穿衣风格，很明显是个极为自制、严以律己、比起亮眼更求实用高效的寡言型长官。她的包里除了作战装备之外还有便携健身环和一本社会学书，显然她对于力量和知识如饥似渴，并不满足只当一艘侦察舰的舰长，她背包里存放勋章的锦盒见证着她的低调和睿智。是不是有雷普利那种强韧的感觉了？还有最重要的，我特地把她画在众人之外，站姿笔挺，配上那双透亮沉静的眼睛，你看，像不像你？”

我凝视着画，一时没办法出声。

“这才叫交换。”

花京院同学晃了晃他手里我的画稿，压低声音，轻轻地，充满活力地，夹杂笑意地，短促地说。

“锵锵。”

......这个讨厌鬼。

炫耀什么呢。

不是，什么叫最重要的。

能不能去掉那些天花乱坠的形容词和私货，正常点说话？不光疯狂美化，还要邀功——‘你看你看，我把你画这么好，锵锵’——这句话都快印在我脸上了。

太犯规了。

邀功的花京院，细心的花京院，会关注我、赞扬我的花京院。

......可恶，也太犯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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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日记·date.1985.11.15】

今天那个家伙又跑过来找我了。

但我并没有见到他。是花京院同学先发现的。午休的时候我正在和美和子聊天，独自一人看书的花京院同学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以他的身高，一走过来就像座小山一样把坐着的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我疑惑地看他，问他怎么了。但他只是一如既往对我微笑，指着我桌子上的书问是不是最新一期的jump。

论谁都能看出这只是他随意挑的话题。

我一头雾水，而坐在我对面的美和子则眨眨眼，一脸仿佛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等到花京院同学回到位子上的时候才趴过来，悄悄和我咬耳朵。

“那个傻逼刚才又来找你了——不过因为花京院挡着很严实，他没看到你就走了。”

我一愣，只见美和子捧着脸，满是羡慕说。

“花京院真酷......你也太幸运了。”

我屏住呼吸。

冷静分析。从这句话的意思来看，美和子估计不会再关注花京院同学了。她是个某些方面很有原则和义气的人。固然我身为朋友不可以抢她喜欢的人，但如果对方喜欢我或者我比她喜欢的更早更深，她也会果断放弃。

冷静分析。花京院同学只是遵守了他之前的承诺，帮助我摆脱那个家伙的纠缠。

冷静分析。

冷静分析。

......我没说花京院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