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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要私下说话,必定是不能叫旁人听见的话。房相如无权拒绝她,叫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孤立无援,不知道李漱鸢又干什么。他眼观鼻子鼻观口,双手对掖进袖子搭在身前,想袖手作壁上观。
初春的夜,黑得没那么快了。可一天的探春把慢慢把光景磨去了大半,眼下昏色已经拢上来,好似黛纱遮了眼,看什么都变得有些朦胧沉醉之意。再耽搁半个时辰,怕是要黑透了。宫门下钥前他得赶回崇义坊,那帮巡夜的武侯实在不好应对。
“敢问公主有何要事情?”
李漱鸢审视起房相如,他脸上淡定如常,没有半点纰漏好叫她多些遐想。这人总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脸上绷得没有喜怒哀乐,就怕叫人猜出他心思。
漱鸢执扇笑了笑,薄肩和腰肢松懈下来似的,在原地走了两圈,姿态有些婀娜,低头笑了一句,“其实就是想多谢房相,今日替我解围。”
解围?哦,原来还是宋洵那事情,房相如抬了抬袖,习惯性地拿官场上那一套回她,“公主国色天香,自有更好的郎君相配。小儿宋洵尚多有不足之处,实在无福尚公主。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宽恕。”
漱鸢又道,“我倒是觉得奇怪。宋洵若是做了驸马,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这等好事,房相不想替义子求一求?”
房相如心里有准备,淡答,“功名利禄如浮萍,如有真才学,大可不要那些虚名……”他停了片刻,似乎觉得李漱鸢话里有另一层意思,抬眼疑惑道,“怎么,公主喜欢宋洵?”
对面的漱鸢扬声轻呼“哦—”,微微一笑,恍然大悟道,“原来房相担心我喜欢宋洵。”
“那倒是...…没有。”房相如犹豫了一下,感觉事情越发乱了。
他坏了义子的好事,却又在这曲径幽深处和李漱鸢拉扯起来。窦楦那痛斥胡俗“父子同妻”的样子历历在目,仿佛在警醒他似的,指责着他曾经有过的一丝心动。
他顿了下,不再接李漱鸢的话头,复道,“这样吧,臣下次拟个单子,给公主举荐几位更好人选,如何。”
漱鸢听了这话咯咯地娇笑起来,笑得房相如后背发凉。凉薄的晚风从他宽广的袖笼钻了进去,吹透了整个身子,叫他有一种今夜岌岌可危的感觉。
面前的人和印象中的李漱鸢不太一样,从前她虽然高傲娇纵,可和他讲话没这般胆大妄为,似乎总在若有若无地挑起他的误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得不清不楚。
半晌,李漱鸢终于笑够了,收敛起神色,探着半身用一种宽解安抚的语气道,“房相放心,你那义子宋洵我一点也不喜欢......”说着缓缓起身,眼波流转到他的脸上,捕捉着上头细微的变化,继续道,“可我倒是瞧着房相不错。与其费劲心思的举荐别人,不如举荐你自己,房相未娶我未嫁,不是也挺配的。”
天色昏暗,可她还是满意地注意到房相如的脸色难看极了,大概是羞愤坏了吧。这样一个将情绪隐藏及深的人,有点反应总要比没反应好。他真是听进心里去了,这才控制不住地起了一层尬色。
漱鸢上辈子有个遗憾,没能好好的和他说自己心底的表白。现在总算说出去,剩下的交给命运了。想起最心酸的事情是上辈子她就那么抱过他一次,那怀抱的温度太遥远,她快记不得了。
说起来,房相如算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男人,她后半生延续的荣华也皆因他曾在洛阳的舍生相救。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死于乱箭之中,哪里还能回到大明宫。
有些人和事心心念念了多年,在岁月的积累和发酵下偏偏生出了异香,萦绕在心头,就是挥之不去。
她重新站在他面前,是最原始的自己,没有了那层伦常的枷锁桎梏着她和房相如,无人再敢置喙。
漱鸢黑黝黝的眼珠笑成了月牙,天边那一缕婵娟照在她脸上,她今宵明艳动人。
房相如听得拧起了眉头,良久才品出她话里的指向。他以为上午那首《摽有梅》叫李漱鸢生了奇怪的痴念,问道,“公主病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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