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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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玖冀带着两人回到了中城区,将诸赤阳关押之后，打算再去送砂格回家。

在离开之前诸赤阳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钟玖冀的衣角。

“怎么了？”钟玖冀问道。

“我不知道。”诸赤阳握住的手想要松开,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放开的，但是松不开。”

钟玖冀低下头,看着那个少年握住自己衣服的手,有某个瞬间脑海中似乎是出现了某些奇特的记忆碎片，闭了闭双眼，将脑海中那些奇怪的记忆全部忘记。

伸出手稍微包裹了诸赤阳的手,手心的温度将诸赤阳温凉的手逐渐温暖，诸赤阳呆呆的抬头看着他。

钟玖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将诸赤阳的手指拨开,这一次诸赤阳并没有拒绝，但是每一次松开,到最终那衣服从他的手心滑落，诸赤阳的眼中都充斥着彷徨无措,几不可闻的急切。

然而钟玖冀并没有在诸赤阳放开他之后放开手,而是缓缓将他的手心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诸赤阳的眼睛睁大。

迷惘。

却安静。

这个动作持续了大概几秒的时间，他放开了手,站起身离开。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对话,可诸赤阳莫名其妙紧张的心情却仿佛被安抚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钟玖冀会突然对他这么亲密。

钟玖冀将砂格送回家的时候,她还在哭着。

在看到了那一片黑色之后她就一直在哭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像是心理阴影一样吞噬者她。

钟玖冀侵入了砂格的房间，给她准备了食物,温水，以及催眠曲。

砂格对他很是信赖，即便如此钟玖冀却还是安慰了很久，钟玖冀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安慰的人，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砂格需要陪伴。

钟玖冀垂眸，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口中轻轻的哼唱着不成曲的音调，没有什么歌词，也不是听过的曲子，但是很是安神。

“今晚在家里陪我好吗？”砂格缓缓的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有着期盼。

“睡吧。”钟玖冀没有正面回答。

砂格白天到底还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虽然最终安静的睡下了，钟玖冀也在对方进入深睡眠之前一直都没有离开。

钟玖冀将被褥重新掖了掖，低下头轻轻的亲吻了砂格光洁的额头，起身离开。

虽然是夜间休息时间，可钟玖冀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中城和上城的联系之地，他递交了申请，带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安静的等待着。

申请很快就通过了，钟玖冀再一次踏上了去往上城区的电梯。

随着电梯的不断上行，钟玖冀的目光遥望着仿佛一望无际的中城区。

最终这一切都在钟玖冀的眼中消失。

钟玖冀是以回报调查进度要去上城区的天空警卫总部。

可是钟玖冀的脚步，却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天空警卫钟玖冀，您已经偏离您的路线，请于十秒之内返回。”

“天空警卫钟玖冀偏离路线，无法辨认拒绝系统提示原因，对其使用了电击刺|激。”

钟玖冀只觉得四面八方传来了强烈的电流直接狠狠的打散了他的体内的力气，这种感觉钟玖冀很熟悉，不就是对人逮捕器所带来的生物电流的效果吗？

可即便是知道如此，钟玖冀也不会后退，反而是更加近了一步，像是故意的一般，头也不回的向着他想要去往的地方走去。

“天空警卫钟玖冀，确认对上城区有危害，将会对你进行攻击。”

钟玖冀不闻不问，继续向着前方行走。

“天空警卫钟玖冀，确认精神异常，加大控制力度，将对钟玖冀进行逮捕！”

随便你们！

钟玖冀看着在上城区内，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一座巨大的高塔，那高塔遥不可及，像是要通往天空之中，通往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钟玖冀抬起头，在他的视野之中全部都是远方密密麻麻升腾而起的军部机械体。

人类身|体经受不住强大的压力，钟玖冀的身|体本能叫嚣着后退，可钟玖冀违抗着自己的本能……

钟玖冀第一次，如此放开自己的声音，如此没有形象的叫嚣着吼道：“我要见你！”

“终焉！”

钟玖冀知道他的名字。

钟玖冀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如此确定终焉就是城的主人的名字，但是……

“终焉！”钟玖冀丝毫不畏惧一片已经将他包围的机械体，“想要见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突然之间，嘈杂的系统音没了，一直剥夺自己的力气的电流也没了，钟玖冀站起身，看到的是仿佛已经静止的空间。

在他的二十米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面色冷峻，黑色的长发翻飞，安静又冷然目光，微微下撇的唇角，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只有他在流动。

“你好，终焉。”钟玖冀说道。

钟玖冀知道，自己得不到他的回答，钟玖冀垂眸打开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这上面我记录了所有我目前所能够查询到的犯罪信息。”

说着，钟玖冀开始念。

“高端政局政员艾维利尔，利用职位职权，独揽上中下三城内违法物资流通，以获得巨大的利润。”

“中城区商务管理区负责人奥维斯做为中间人，为其中的废物流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到目前为止一共从事非法活动三十七起，是重要中心人员。”

钟玖冀虽然是在念，却一直在注意着面前那个黑色的男人的目光。

他的目光依旧死气沉沉，似乎根本也不在乎，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和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酿成这样的后果。

钟玖冀垂眸，没有顺着念，而是跳过之后寻找到其中一条。

“下城区浮龙会利用人类细胞改造技术对机械体进行试验，做出了可以让机械体慢性损坏却无法被复苏的病|毒，用来揉入到军方机械体中……”

然而，即便是这个消息依旧没有让眼前的男人产生任何的反应。

钟玖冀在他的面前，合上了笔记本。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终焉的身旁。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去观察终焉。

这个男人并不像是普通的人类，也并不像是一个机械体。

他的头发。

钟玖冀的手指，轻轻的去触碰了那一大片的黑色。

然而他的手突然被切割掉了一小节，钟玖冀低头看着已经开始逐渐流出红色血液的手。

果然……

“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汇报，在外城外侧遭遇到了黑暗吞噬，正在逐步靠近，根据信息推测很可能是正在不断缩入的圆形，以城为中心，很可能会最终吞噬掉城。”

终焉的眼底，依旧平静无波，即便是钟玖冀望进去，看到的也只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钟玖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

钟玖冀看着面前的人，终于开口道：“不准毁灭这里。”

终于，被成为终焉的男人，对钟玖冀的这句话突然拥有了反应，他黑沉沉的瞳孔之中倒影着钟玖冀。

“不论你创造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创造了生命，生命已经诞生，就不能被随意的丢弃。”钟玖冀扔掉了手里的笔记本，“我不允许。”

终焉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瞳孔深处闪现出微微的紫色暗芒：“你在命令我？”

“是的。”钟玖冀说道。

“你拿什么命令我？”终焉说道。

钟玖冀并没有很快回答，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很疑惑，你想从我身上看到什么？”

终焉依旧没有回答，他黑色的长发随意的飘散着，零碎的发丝之间，像是被分割的空间。

“不，或者说你现在是否已经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你想看的呢？”钟玖冀再一次问道。

钟玖冀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自恋的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中城区出生，成长。

但是钟玖冀却认为自己是优秀的，他并没有机械体那样完美的处理器，没有机械体可以不疲惫工作的能力，但是他以一个人类的身份考入了天空警卫，虽然现在仅仅只是一个监控部的小小警卫，可未来必定大有所为。

“你在看着我。”钟玖冀肯定的说道，“你为什么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管下城人？”终焉在看着这个人，他一直在看着，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与你毫无关系，不过是你手下并不受重视的人，你们不生活在同一个层面，不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不是一样的人，你对他们而言是尊贵的中城人，可以视他们如蝼蚁。”

终焉的嘴，其实一直都是没有动过的，可他的想法，他想说的话，他的思维，他的目的都在渗透着钟玖冀的脑海。

“不管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和他们有多大的差距，从生命的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然而终焉却并不会对这样的话做出回答。

钟玖冀的手指微微颤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头说道：“因为我不想。”

“你的工作，只是监视他们。”

“在工作之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人类，我没办法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生命视而不见。”

这是钟玖冀内心的想法。

他会遵循律法去做自己的事情，却也会偶尔在看到喜悦的事情之时，会不由自主的发出笑意。

终焉垂下了双眸，黑色的长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朦胧的阴影，钟玖冀看到他的长发之下，空间在崩离瓦解。

“如果只是为了任务，你没有任何理会他们生命的必要，你的任务，仅仅是在他们犯罪之后对他们的犯罪进行记录和缉捕。”

“为了任务我做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为了自己，我也想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的。”钟玖冀突然上前去，抓住了终焉的肩膀，“不管现在的世界有多扭曲，这里的一切有多复杂，只要还有挣扎着想活着的人，他们还有亲人朋友，那就不能被放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毁了这里，但是我不会容许你这么做。”

突然被握住了肩膀的终焉睁开了眼睛，透着莹莹紫色的瞳孔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钟玖冀一般。

“好。”终焉缓缓的说道，“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只要肯付出你的生命，我就会同意继续保留这里。”

然而钟玖冀却想也不想的回道：“不可能！”

终焉皱眉。

“我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为了活着的人，我不能用我的生命去换他们的生存，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死去，我要活着，我想活着，我会和他们站在一起，不是为了任何人活着，也不是为了任何人死去！”

终焉的眼底浮现出什么，钟玖冀看到这个冷漠的男人的面容之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怒气。

此时在他们脚下的空间本例瓦解，一切都在变成碎片。

铺天盖地的他所熟悉的世界，就像是破碎了的电视机，世界碎裂。

“不要说大话了，你只是一个听从了任务的道具而已！”

“我不是道具！”钟玖冀也愤怒了，终焉的一言一语，在他看来是如此不可理喻。

“你不是道具，那你是什么？！”

“我是人类！”

“区区一个道具，怎么还敢自称自己是人类？！”终焉眼底窜出一道火光，“道具就要有做道具的自觉！”

“我不是道具！”钟玖冀笃定着，没有任何迟疑，他坚信着自己的身份。

因为世界的破碎，他们两个人从高空中不断的下落，在终焉的眼中，却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钟玖冀的眼睛里，那是明亮的火光，生机勃勃，像是会从这双眼睛里，绽放出春天来。

不是欺骗，不是冷漠，而是真正的由内而外的迸发的情感。

终焉看呆了。

“如果……”终焉听到自己，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就创造这个世界给我看看。”

“什么？”钟玖冀问道。

“只要你对这个世界有足够的感情，它就不会毁灭。”

终焉的话，让钟玖冀内心骤然收紧。

突然间他明白了，那无边无际的向着中心吞噬而来的黑色是什么。

是终焉对自己，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冷漠。

钟玖冀用双手，将终焉抱在了怀中。

“怎么？你认为我现在缺的是一个怀抱吗？”

钟玖冀睁开双眼。

终焉的身|体正在逐渐的化为代码。

他要离开这个人的怀抱。

然而终焉却愣住了，世界的碎片，停滞了。

那在不断崩离瓦解的碎片，就像是时光倒流一样，在缓缓的回升。

在终焉的眼中，他看到了绝对不会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一幕，那一道道，一片片的裂痕好碎片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原状。

终焉看向后背，本身对一切无知无觉的人群还在叫叫嚷嚷着，不断的流动着，他们在前进，开心的笑着，孩童的脸上都是无忧无虑，成年人在发愁，或许是因为家庭发愁，或许是因为工作在发愁。

但是，一切都依旧很是完美，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世界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感情……

终焉身|体的数据化也停止了，他被抱在钟玖冀的怀中。

拥抱他的人，身|体温暖，在他的胸口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清晰，剧烈。

终焉第一次伸出手，触碰了钟玖冀的头发，指尖缠绕着那软软的短发。

“宿主对你来说，是什么？”终焉轻声问道。

“是我，最重要的人。”

钟玖冀的话音，伴随着逐渐消失的意识，一起消失了。

终焉跪在地面上，钟玖冀安静的枕着他的双|腿。

周围的世界，再一次解析，然而这一次却并不是崩溃。

那一个一个的人类，建筑，全部都变成了蓝色的数据。

终焉的世界，是数据的世界，在这里并没有实体，他们可以随意的变换着自己幻化出各种各样的世界。

他们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就有什么样的世界。

他们共享着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