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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到了正月十五。
街道上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阮家却是冷清中带着沉沉的死气。
王娘子呆愣愣的坐在床头,茫然的看了一周,屋子里却是连一个丫鬟都看不到,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仅回想起往年上元节时候的场景,早些年,陆遇还在这个家。
她与阮娴忙着做汤团,用糯米捏成皮子,有芝麻馅儿的,有豆沙馅儿的。准备到天黑的时候出去摆摊,趁着上元节人流多,多挣几个铜板。
陆遇是男子,却贴心的与她们母女俩一起做汤团。
她擦了下额头,“遇儿,你去书房看会儿书,或者出去走一走,外边热闹。君子远庖厨,这些东西是女人家做的,我还有你妹妹一起做就行了。”
陆遇却未离开,“娘,那些功课我已经看过了,您与妹妹每天还要做针线活,为了供我读书,你们辛苦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娘子长长叹息,“是娘不中用,没能让你与娴儿过个好日子,像甄家的那些少爷小姐们,吃得好穿得好,不用像你这么辛苦,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娘太不中用了,还得让你帮着娘一起干这些粗活。”
那时候,阮家的日子着实贫寒,阮秀才病逝了,王娘子所有的期盼都在陆遇一人身上,她盼着陆遇读书有成,盼着陆遇成家立业。
日子虽贫寒,可有陆遇与阮娴这么一双儿女,王娘子已经知足了。
陆遇虽不是女儿家,却比那些女孩还要贴心,他是王娘子多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
后来,阮亭回到了这个家。
这两年,虽然陆遇不在了,可阮亭很有出息,先是院试的案首,后来又成了解元,整个泰和县都没有几个举人。
有阮亭这个儿子在,逢年过节,来到阮家拜访的人可不少,一个两个进门都对她说着恭维的话。
来人都称呼她一声老夫人,王娘子得意极了,这样的日子可真风光。
然而,今年这个年,阮亭不再是她的儿子,阮娴也嫁人了,在婆家,还要看婆母的脸色。
当初那些前来奉承她的妇人们,不见一个人影。
还有甄家那些小兔崽子们,趁她摸黑出来的时候,一把把她推到茅坑里。
她在茅坑里出不来,待了大半个时辰,不小心还吃进去了几口秽物,与粪坑里的脏东西为伴,浑身沾满了屎尿,后来被下人发现的时候,那些下人都不愿意挨着她。
这件事情被传了出去,她成了整个县城的笑柄,就连那些三岁小孩,看见她了,立马撒腿就跑。
若是阮亭还在这个家,她不会沦落成一个笑柄。
当王娘子知道陆遇不是她亲生儿子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了,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多年,王娘子所有的心血都倾覆在陆遇与阮娴身上了。
即便阮亭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在这样的处境下,阮亭就像是一个毫无交集的外人,突然来到了阮家。
王娘子放不下陆遇,心心念念的还是陆遇。
她也想过要把阮亭当成一家人对待。可阮亭不如陆遇贴心,不如陆遇待她孝顺,不如陆遇那样事事听她的话。
阮亭不与她亲近,她心里自然只把陆遇当成亲儿子。在阮亭执意维护甄玉棠的时候,王娘子恨不得没有这样的儿子。
可等到阮亭离开了这个家,王娘子却彻彻底底的意识到,没有人会给她收拾烂摊子,那些人敢当面讥讽她,看她笑话,说阮亭摊上她这样的娘亲,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阮亭这样的不孝,不顾念她这么个老婆子,外面那些人却在拍手叫好,笑话她活该。
她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这院子里,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都没有了。
想起阮亭,王娘子心里既有后悔,可更多的依然是怒火,阮亭为什么不能像陆遇一样呢?
王娘子身边的丫鬟抱着一篮子鸡蛋进来屋子,“老夫人,马上就是上元节了,这是赵家送过来的节礼。”
王娘子看着那一篮子鸡蛋,当即脸色狰狞起来,狠狠把那篮子摔到地上,破口大骂,“赵家这是打量我一个老婆子好欺负,谁稀罕这些破烂东西!”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自从阮亭离开了阮家,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赵家人也是狗眼看人低,竟然送一篮子鸡蛋过来当节礼,这是明晃晃把她的老脸按在地上使劲的踩。
丫鬟退出去,去到外面的时候,不屑的撇了下嘴。
若不是她的卖身契在阮家,她才不愿意伺候王娘子这样的老婆子!
等丫鬟离开,屋子又是空荡荡的,只有王娘子一个人。
王娘子狠狠抓着扶手椅,阮亭还要通过科举踏入官场,断然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在他离开泰和县之前,肯定会主动来向她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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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时间定在正月二十,此行去京城,要携带的行李可不少,今科会试安排在三月下旬,赶路需要二十来天时间。
若是路途顺利,一行人二月中旬可以到达京城。
徐氏前来,“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甄玉棠让樱桃上了茶,“大伯母,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必要的行李带上了,其他的东西,等去了京城重新添置就是。”
“阮亭就是在京城长大的,那地方他熟悉,我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玉棠,你可是要带着阿芙一起去京城?”
甄玉棠点了点头,“阿芙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把她留在家里,我也割舍不下她。阮亭也是这样的想法,把阿芙带上,也热闹些。”
徐氏担忧的道:“你们小夫妻刚去京城,还没有立住脚,到时候你要照顾阮亭的住行,还要照顾阿芙。伯母心疼你啊!不如就把阿芙留在家里,我们一大家子人,难不成还能照顾不好她?”
甄玉棠浅浅一笑,“伯母,有樱桃、平时这些下人在,阿芙的奶娘也跟着去了,也不用我操心什么。要是阮亭榜上有名,以后肯定要在京城定居,阿芙早点跟着过去,对她有益。”
徐氏压低了声音,“京城那里贵人多,去了确实能长不少见识。伯母主要是担心阮亭会不高兴,觉得阿芙是个累赘。”
“阮亭的为人您还不清楚,若是他讨厌阿芙,一早就把她送回甄府了,岂会一直让阿芙待在我身边。”甄玉棠笑着道:“伯母,把阿芙带着一道去京城,也是阮亭先提出来的。”
徐氏面露惊讶,她再一次感叹,“阮亭这孩子,可真是没得话说。行了,你们已经有了决定,伯母就不再说什么了,如果到时候照顾不过阿芙,让玉琛走一趟,去京城把阿芙接回来就是了。”
徐氏关心的还有一件事,她看向甄玉棠的肚子,“玉棠,你与阮亭也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甄玉棠摇摇头,她与阮亭还未圆房,岂会有动静?
徐氏殷殷叮嘱,“现在没孩子,也不必着急,等阮亭有了功名之后,在京城立住脚了,到时候再要个孩子。等去了京城,你与阮亭要相互扶持,如果你们俩闹了矛盾,别憋在心里,把事情说出来,开诚公布的谈一谈,就好了。”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有没有孩子,甄玉棠并不会强求,“伯母,我知道了。”
徐氏有许多想要嘱咐的话,“还有生意场上的事情,那一天你大伯父听你提前了后,确实起了想把丝绸生意做到京城去的念头,不过不可操之过急,等你去了京城,稳下来了,先探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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