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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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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阳光映着地板瓷砖,爬山虎在窗外摇晃,耀得人一丝眼花。
那老太太穿着平凡,年龄至少七十多岁,然而却夹着教鞭,有种不同于同龄老人的精神矍铄和干练——沈昼叶觉得这股劲儿和她奶奶有点像,心生熟悉,因此不免多看了两眼。
那老太太洗完手就走了,出门时连看都没看那群八卦的高中生。
而出于不想把那群八卦的人吓死的原因,沈昼叶倒是等在厕所里,完完整整地听完了自己的八卦。
在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故事,实在是,挺神奇的……
那故事中沈昼叶是个从外地转学来的(一个人轻蔑道:外地人!),除了长得还行之外一无是处的女生,学习很差,然而为了勾引她们班天才少年陈啸之不惜豁出时间来参与竞赛的培训。一开始靠抄陈啸之的卷子才得以次次被老师表扬,不过后来陈啸之厌烦了(又有人说:高风亮节!),沈昼叶就勾搭了梁乐做同桌,继续抄。
——值得庆幸的是,这故事比上一个版本完善了不少,人物动机明确,性格也清晰了许多。
沈昼叶听到最后,感到有点迷茫。
她从来没有和这群人说过话——甚至连点头之交都无。她和这群八卦者只是在一个教室里上了一个假期的课而已。以沈昼叶这种稍显迷糊的个性,如果在班级之外的地方相遇,她甚至都认不出这群人谁是谁。
——却要承受这么多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与恶意。
可是沈昼叶拿这件事束手无策。
毕竟沈昼叶不能冲上去让他们闭嘴,告诉他们我是怎样的人,告诉他们‘你们连我的长相都不一定记得,怎么才能信誓旦旦地谈论我的人生’。
秋日早晨,爬山虎在墙上摇曳,沈昼叶将手在校服上擦了擦,抬头望向远方湛然蓝天。
总会好起来的吧,十五岁的沈昼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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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四十,明亮的光泼进阶梯教室,远处的天文台白得如一座沙塔。
沈昼叶恹恹地推开门,教室里仍在打闹,她就看到自己的位置前面,多了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熟人——陈啸之。
陈啸之单肩背着包,肩宽腿长,影子拖在地上。
“你能滚回自己位置上吗?”梁乐毫无保留地嘲道:“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谁给你脸了啊?”
沈昼叶:“……?”
陈啸之抬起眼皮,慢悠悠地道:“我坐你位置了?”
梁乐毫不客气:“你挡我视线了。”
沈昼叶:“……???”
陈啸之冷淡道:“挡你视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长得矮又不是我的错。”
梁乐皮笑肉不笑:“呵呵。”
梁乐显然是没忍着自己的脾气——他对陈啸之说的这几句话,其实就是在直白地找他的茬儿。沈昼叶没和梁学长提过什么陈啸之的事情,但从她和梁乐仅有的几次沟通来看,梁乐其实对陈啸之很有点看法。
沈昼叶不晓得陈啸之为什么搬了回来,但是她一向不像梁乐那样随心所欲,也就没有问陈啸之,只在他身后安静落座。
陈啸之从包里摸出讲义,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犹如烁金一般。
梁乐突然以胳膊肘碰了碰沈昼叶,问:“这次的杨聂杨教授,听说这人了没?”
沈昼叶愣了下:“好像有所耳闻……”
“老教授相当厉害,”梁乐压低了声音:“这个老教授是原本第一批973计划的首席科学家退下来的,今年都快八十了,已经好多年没上过课……据清华一个学长说,杨教授早些年带的课从来都场场爆满,连北大都有人来旁听的。”
沈昼叶想起自己奶奶和她的门生嫌弃隔壁清华的小德行,由衷道:“这个杨教授的课场场爆满可能性很高,可是北大的人来旁听,可能性为零。”
梁乐:“……”
“你说的有点道理,”梁乐勉强承认道:“无论这课讲得多好,北大人首先不可能屈尊纡贵来这教学楼。”
沈昼叶迷茫地说:“对吧?反正我一直不理解这两个学校的仇恨。”
梁乐说:“……鬼能理解他们啊!”
不过过了会儿他又低声道:“不过杨教授的是真的厉害——沈昼叶,你知道973计划的概念么?”
沈昼叶摇了摇头。
她只晓得‘计划’以数字打头时背后必然是国家支撑,从资金到资源都是非常厉害的,可却对973三个数字的重量,一无所知。
“973计划是1997年,也就是九年前,”梁乐解释道:“国家为了解决能对‘人类认识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的科学问题’而设立的,投资数百亿的科研计划。这个计划覆盖面从新能源到生物医学,再到航天动力学和信科,基础科学自不必说……这个杨教授是其中的第一批呢。”
沈昼叶立刻连下巴都惊掉了:“……第一批?!这种大佬来给我们讲竞赛?讲高中物理?!”
梁乐拿起讲义一扬:“——我也不信,但是,授课人,杨聂。”
沈昼叶立刻对这节课的授课老师,充满了敬仰的情绪。
上课铃吱啦一声响起的瞬间,时钟指向上午八点五十。喧嚣的教室的门被慢慢推开,一个老人推门而入。
咔哒一声,仿佛慢动作一般,连教室里的嘈杂都变小了。
金黄的光拢在老人花白发间,又映亮了老人的金边眼镜。
“同学们早上好,”穿着格子绒衬衫的杨教授步伐矫健,走到台前,以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隔着眼镜望向下面的学生,说:
“我的名字叫杨聂,杨树杨,耳双聂,你们可以叫我杨老师。”
那一瞬间,下面有人甚至倒抽了一口气。
沈昼叶则是微微一怔。
“今天,”这位过往辉煌的首席科学家站在阳光里,银白短发被映得发黄。
她缓慢地说:“——我来试着带一下高中的电学与光学。”
梁乐震惊地喃喃道:“这教授居然是……”
——他没有说完。
沈昼叶知道他想感慨的是什么,但是她心里所感慨的,和梁乐完全不同。
——沈昼叶感慨的是,杨教授竟然就是那个在厕所洗手的老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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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大牛其实也分为两种,不会讲课的和会讲课的。
前者比较稀少,除非大佬的语言功能有问题——事实上大多数的老资格老教授讲课都非常风趣易懂,哪怕让他们来讲他们暌违五十年的高中知识点,他们也能讲得异常生动。电学本就是高中物理一大难点,抽象且不易理解,劝退程度仅次于力学——
可正是这一门课,却在杨聂教授的点拨下,许多知识点被串讲得明明白白,就像签子上串得分明的糖葫芦。
这大概才是学校专程将她请来讲课的原因。
沈昼叶觉得听这样的老师上课实属享受,这老教授看上去冷冷的,讲课时却有种难以察觉的激情,间或会穿插些她在实验室的有趣经历,十分吸引人。
连陈啸之都没玩游戏,听得十分专注。
第一节大课结束,感冒的沈昼叶趴在桌上,慢吞吞地抽了两张纸巾擦鼻涕。
她趴的桌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公式,应该是来考试的大学生留下的垂死小抄……她刚擦完一张鼻涕纸,就听到旁边的梁乐嫌弃她:
“别往我这扔纸!哇沈昼叶你鼻涕真的好多……”
于是被嫌弃的沈昼叶委委屈屈地,将滚到梁乐一侧的纸球捡了回来。
梁乐眉头一皱:“你是小孩吗?这么能流鼻涕?”
沈昼叶悲情地又抽了张纸,说:“么得办法,我感冒惹。”
梁乐还准备剋沈昼叶两句,坐在前排的陈啸之却突然扭过头来。他停顿了好一会儿,问:“……你感冒还没好?”
沈昼叶静了下,道:“我是昨天感冒的。”
陈啸之:“……”
陈啸之的同桌——那个叫陆之鸣的高二学长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陈啸之又艰难地道:“那——个,你如果要喝热水的话,我去给你接。”
“……”
沈昼叶崩溃地心想你是和热水杠上了吧?热水又做错了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陈啸之这一莫名其妙的提议,讲台上的杨教授就突然开了口。
“在座各位都是要参加物竞的学生,”老教授慢吞吞地说:“我对现在的学生质量非常好奇,所以,我想请大家来做道题。”
教室瞬间静了下来。
老教授从讲桌上摸了只粉笔,叭叭叭地在黑板上画了个方形——一个示例图。
“这是一个——”杨教授在黑板上拍了拍:“磁感应强度大小为b,方向竖直向上的匀强磁场。”
然后她的粉笔在那几何图形上一点:“——这是个正方形的线框导体。”
粉笔铛铛地撞了黑板,震耳欲聋,可见这老人已经写了一辈子板书。
“拿出笔来,”老人转过身,带着丝几不可查的敷衍,对全班道:“我口述你们已知条件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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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题,和沈昼叶之前做过的每一道题都不同。
不是它有多特别或是多难,是因为这道题完全超纲。
杨教授口述的题完全是个大物题——沈昼叶只在竞赛解析题集里见过,连解题必然要用到的‘角动量’这一概念,这整个班都还没有接触。
也就是说,只啃了高中物理的人,不可能做得出来。
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杨教授突然劈手一指一个人,道:“起来。”
那个被点名的人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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