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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侠哭得像个孩子:“都怪我,四爷,都怪我。”如果他不是偷偷把锦囊扔了,就不会错过这一天了。
周四郎摇了摇头,怪谁?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当断不断!如果浪费那么多时间去找锦囊,结局就完全不一样!
周四郎恨自己恨得要死,只觉得自己平日里自视甚高,却原来是这样的废物,活在世间都觉得羞耻,哪里配让月妹妹这样舍命相护!
周夫人见他满脸灰心,了无生趣的模样,心疼地咬着牙喝骂道:“这事只怕是天意如此!谁又能想到这庙堂之争会到如此地步!都成了疯狗一般,不论是非黑白只要沾上一点,全都被咬进去。”
周四郎只觉得母亲这些话远远地传来,自己很费力地想要听清,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嗓子里痒痒的,“哇”地一声,他口里吐出一口血红,点点滴滴洒在母亲玉色的平纹床单上,鲜红刺目,他却渐渐看不清楚了。周四郎昏厥了过去。
周夫人和周四郎都病了,还病得很重,杜嬷嬷急得无法,打发人回京城送信请太医。
周侍郎接到家信,得知夫人儿子都病了,又听说许家的丫头上吊死了,知道这事原因后果信里说不清楚,便趁着休沐,请了两日假,便往庄子上赶来。
周侍郎少年得志,一路高升,人到中年仍形容潇洒,风逸儒雅。
他本是带着一腔怒气而来。他身在户部,自来就最忌讳沾染贪墨之事,偏偏这一对母子分不清轻重,居然敢在风头浪尖搞出私写婚书救许月英之事。若不是有人告知,他及时让周夫人把儿子追回来,几乎惹出抄家的大祸。
到了庄中一看,夫人儿子都只剩下半条命在,周夫人,两下煎熬,心力交瘁,鬓边已见白发。周四郎本来是个乐天的少年郎,如今脸色苍白,暮气沉沉,看得周侍郎心疼。
待周夫人和周四郎撑着病躯,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了,周侍郎便点点头,叹道:“这许家丫头倒是个聪明有决断的,可惜惨遭家变,不然,倒真是我儿佳妇!可敬可敬!”
周侍郎喝了一口热茶,又道:“明日咱们一家,都到众妙庵去祭奠一番。黄家这门亲事也找得不错,退婚倒不急在一时,不过是到时候多给些银子。如今倒是这样最好。可进可退。”
周四郎挣扎着问道:“许家可判了?”
周侍郎看了他一眼:“许家父子已经判了流徙三千前往岭南。女眷充入教坊。许夫人变卖了嫁妆来补工部的窟窿,虽然不过九牛一毛,但如今工部千疮百孔,圣上只怕就此打住。”
第二日,周侍郎就带着夫人四郎上了众妙庵。
众妙庵在南山山麓,离周家极近。
庵院虽小,也有百来年了,一向收留无处可去的女子出家。又收留一些官宦人家犯了大错、家族不容的夫人小妾或者未婚女儿。有地二百余亩,都租给了佃户,甚是富足,倒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庵院,供奉着道家三清。
这一代的庵主白坤道善于画符,又能说善道,惯会与贵眷女子打交道,将庵院中广置花木,又按五行八卦修造了不少清静小院,凡贵家女子有所求者,即按风水布置了小院,令其安置。渐渐就有了灵验的名头。
白坤道此人有些道行,凡是到庵中来做道场的,无论身份高低,一视同仁,颇有出世高人的风仪,故而在这一带颇受敬重。许夫人因与周夫人交好,这些年来,也到周家庄上住过多次,与周夫人闲了,也曾到庵中小住,建醮坛、设斋供,与白坤道倒是颇为投趣。
此次许家一出事,许夫人就带了女儿到了众妙庵,求了白坤道做了几场消灾解厄的道场。没想到许家祸事大事化小,许姑娘却香消玉殒。
周侍郎带了妻儿进庵,白坤道亲自接了进去。
白坤道瞧上去不过四十许,实际年龄却不甚可考。只穿了日常道服,头戴藏青色混元巾,同色道袍环裙,脚上一双黑色圆头布鞋,手执白毛柘木拂尘,椭圆脸,修眉细目,肤色如玉,气色红润。面色如常,不见悲喜,见他们进来,只微微躬身一礼:“周信士此来,不知何事?”
周侍郎亦回一礼:“不过为了旧友之女在贵庵仙逝,心中伤痛,一来欲烦请道长做一场荐灵科仪,二来不知其灵现停何处,能否容我等祭奠一番?”
白坤道淡淡而言:“信士有心了。荐灵科仪一事自当安排,只是许姑娘因非善终,许夫人日前已经托小道做了度亡科仪,早早在后山义冢点了风水□□安葬。若信士有愿,不妨让小道姑引着前往一祭。”
周侍郎心中微凛,看看满眼红肿的周夫人和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儿子,心中一叹,点头允了。
许姑娘的坟茔甚是简陋,小小一个土堆,只一块柏木墓碑,上面写着:爱女许氏月英之墓,生卒日辰,父母家人俱无。
周四郎自那日吐血之后便浑浑噩噩,半梦半醒,见了这坟茔墓碑,心中的伤痛才落在了实处,跪倒在地痛哭出声。周夫人亦跪了下来,周侍郎倒没有拦阻,只是默默地点燃了纸钱。
一家三口祭奠完毕,回到庄中,周侍郎不能久留,嘱咐母子二人好好养病,便回京去了。
周夫人和周四郎的病倒一天天好了起来。只是周四郎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俱都在楼上读书,累了便坐在窗前看着假山池塘,一日说不上十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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