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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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槐难道就不想拥有天人之乐吗?
可是在叶芜最后那几个月,他的心思几乎全扑在叶芜身上,压根就没注意孩子心里的想法。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成了孩子心里的凶手,是他把叶芜关了起来,亲手断了她的翅膀。
等察觉的时候,父子俩心中已经横亘出一条难以跨越的横沟。
他能和六七岁的孩子说,你那温柔善良的妈妈吸.毒了吗?你那热爱表演的妈妈再也不能出现在舞台荧幕上了吗?
他不能啊,他宁愿让叶芜永远漂亮骄傲地停留在在孩子和观众们的心中,哪怕是凋零了,也依旧让所有人怀念她,而不是戳着她的脊梁骨。
反正,也没有外人知道他是叶芜的丈夫,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就可以了。
可是,面对江轻的质问,他一时竟说不出话。
良久,江槐嗫嚅道:“我……”
“对不起。”江轻突然说。
江槐诧异地看着他。
那晚,父子俩聊了很多。江轻主动坦诚了这些年的想法,那些压抑在心里的痛,无法诉诸的隐秘渴求的爱,全都嘶哑着说了出来。
江槐颇受触动,手有些颤抖地抬起,试探着摸了下他的脑袋,总是锋利的双眼蓄满了水雾,面目沧桑不少。
“阿轻,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时隔近二十年,父子俩终于再次拥抱。
过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有些别扭,各自低下了头,他们都没习惯这么和睦的相处,有些无所适从。
一旁响起浅浅的笑声,蔺寻一直站在角落充当隐形人,笑着说:“江先生,我说得对吧,你太小看他了。”
江槐眼神几变,不大好意思正眼瞧江轻,便看向蔺寻:“你喊什么呢?”
“江先生啊,你不是不许我喊你爸吗?”蔺寻状似无辜的说。
江槐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看向江轻:“这就是你找的男人?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江轻忍不住怼回去:“谁说的,只有晚上才没正经好吧。”
江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没正经是什么意思,恼羞成怒地拍了下床:“你们!不要脸!”
“我可是你儿子,不要脸也是跟你学的。一把老骨头了,还天天找年轻姑娘。”江轻怼回去。
“江轻!”
“干嘛!”
蔺寻笑拳头抵在嘴边,笑得不行,他算是明白了,这父子俩只能这么相处。
有的父子坦诚和谐如他和蔺父,也有的父子这般别扭,不善于表达情感,把情感的重量全压在这大呼小闹中了。
时间太晚,蔺寻索性去借了两张折叠床,一同住在病房里。
江槐躺在床上,看向躺在床边的两个孩子,两人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房间里只有一点微光,饶是如此,他也清晰地看见了两人指间的戒指。
当年他和叶芜偷偷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义无反顾。
他摸了摸头,威胁生命的瘤子已经去除,新的头发就新的生活,重新长出来。黑暗中,他弯了下嘴角。
第二天起来,江轻的眼睛已经消了肿,只是嗓子还有些沙哑,去买了两盒润喉片,才准备动身去剧组。
江槐喊住了他,欲言又止:“你还……演戏吗?”
“演啊,为什么不演?”江轻说,“这是我一辈子的事业,不可能放弃的。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江槐还是觉得不放心,尤其是他表现得那么平常。叶芜层曾经是他演戏的动力与信念,如今得知叶芜的死亡却是因戏而起,还会毫不在意吗?
蔺寻不着痕迹地拍了下江槐的肩膀,摇了下头,然后去送机。
回来后,江槐问:“你不担心吗?”
“担心也无济于事,他就是受到了影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承认的,多半会强撑着自我修复。”蔺寻说。
江槐沉默片刻:“你还挺了解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坐视不管?”
蔺寻无奈道:“他把你交给我了,我怎么也得把你安全送出院。”
*
江轻回到剧组后,简单地修整后,便去拍摄了,嗓子还有些问题,只能靠后期去补一下配音了。
《喜爱值》这个故事,他是非常喜欢的。
金钱成为衡量价值、成败的重要标准,但如果这个世界上,金钱被其他东西取代呢?
比如喜爱值。
每个人的价值多少不再是存款多少,而是拥有的喜爱值多少。
你从别人那获得的喜爱值越多,你的名利地位就越高。
于小连是个一事无成的混混,但他是个白日梦想家。某日,他就梦见自己就是在这样一个奇妙世界,所有人为了得到他人的喜爱不断努力。
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一块喜爱值手表,显示着自己获得的喜爱值。
他的手表里,显示字数为0。
为了生存,他必须马上获得大家的喜爱。于是做了很多讨好他人的事,笑料百出。
但当他走到顶峰时,他发现不对劲,所有人都对他笑脸相迎,无论他怎么打怎么骂,都毫无怨言,只求他能喜欢上对方。
那可悲的姿态不止一个,一如他当初。
可是真的没有怨恨吗?
不,那些怨恨被堆积,被隐藏,被克制了起来。在伺机浮动,等待着爬出来的一天。
所以在他一步步上爬的时候,他将当初对自己不友好的、厌恶的、令自己扣掉喜爱值的那些人,施以最严酷的惩罚——清除他们的喜爱值,让他们跌回谷底,体会当年的痛苦。
但是他环绕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笑着看向他,却不知道谁在背后藏了一把刀,时刻想把他拉下悬崖。
他退却了,逃了,拼命想逃离这个世界。可是他发现自己逃不出去,所有都在抓他,渴求他要一点喜爱值,笑得温柔体面,却令人生寒。
最后他散尽了自己的喜爱值,字数变回最初的0。而那些得到了喜爱值的人,等级比他更高,一个转头,他就看见了一张张龇牙咧嘴穷凶极恶的脸。
梦中惊醒,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有人敲他的窗,他打开窗,是他暗恋已久的校花。
校花笑靥如花:“你喜欢我吗?”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就见校花看了眼手表,娇嗔道:“于小连,你很喜欢我吧。”
他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手表,上面显示字数为0。
校花温柔一笑:“欢迎来到,喜爱值世界,你喜欢我吗?”
故事结局亦开局,有些荒诞,很适合导演的风格。
江轻也是头一次拍这种电影,兴致一直很高。但是重新拍摄后,导演发现他好像一直没有进入状态。
也不是说拍得不好,而且比起刚开机那会,现在的江轻深沉了不少,休息时总是一个坐在角落发呆,不爱和其他人说话,笑容也少了。
导演不得不提醒他:“你还好吗?不会是真的入戏了吧?”
江轻摇摇头:“入戏出戏我可以把握好。”
他只是……忍不住会想叶芜,想她在最后那段日子里是怎么度过的?即使戒.毒恢复健康后她还会演戏吗?那些人为什么可以嫉妒到去毁掉一个人?
江槐说得对,真相的影响力绝对会让他的信念产生动摇,有时候半夜会睡不着觉,就爬起来坐着发呆,开始陷入新的烦恼中。
不过他这次没有依靠药物,而是翻开相册,看着蔺寻和他的照片,平淡的日常生活照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一个礼拜后,江轻觉得自己情况变得有些糟糕,白天戏份密集,晚上又失眠多梦,导致第二天精神不济,情绪低迷,注意力还有些不集中。
这天,他吊在威亚上,要在数十辆汽车顶上奔跑。
跑着跑着,突然脑袋空白几秒,步伐一乱,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从车上摔了下来。威亚往上一拉,没让他直接触碰到地面,却也勒得他胯骨和腰隐隐作痛。
“江轻!”
江轻一怔,坐在人群堆里四处张望,他好像听见蔺寻的声音了,但视线里只有一群人围上来,争先抢后地询问情况。
“江轻,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导演蹲下问,旁边工作人员解开了威亚。
“没……”他回过神,摇了摇头。
这时,人群后方响起一阵骚动,硬生生被挤出一条缝,一个高大的男人冲到了江轻旁边,握住他的手,皱着眉看了他的腿:“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江轻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蔺寻,眼里渐渐恢复生气,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痛。”
蔺寻打横把人抱起来,冲其他人说:“我先送他去医院,导演你看看能不能先挪一下戏份,不行的话就停工,所有损失费用由我们这边出。”
一群人看着蔺寻来去匆匆,抱着人就走了,不知为何,看着他们的背影……
一个女生忍不住说:“他们也太好了吧,情侣都没有他们这么好呢。”
“可不是,哎呀蔺寻男友力爆棚啊!”
“江轻本来想说的是没事吧?蔺寻一问,就开始撒娇了呢哈哈哈。”
去医院的路上,江轻说:“其实也不是很痛。”
蔺寻神色紧绷,动作轻柔地掀开衣服,腰都磨红了,忍不住轻声训斥:“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让自己受伤?我今天刚来探班,你就出事,这个概率可让我有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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