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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面对阿遥,燕朝歌也毫不手软,一点喘息机会也不给就提枪.刺来。我抱起铃铃跑出两步,原以为阿遥一定不会落下风,哪知道枪果然当得上是百兵之王,一寸长一寸强,第一击便打了个措手不及。枪尖一闪便划开了阿遥的前襟,阿遥若是稍退得慢些,一定已经皮开肉绽。
我心知不能耽搁久了,观察周遭的地势,我判断这地方距离谢子崇搜寻的方向不远,便抱铃铃尽力朝他可能出现的方向跑。哪知道燕朝歌丝毫没有和阿遥缠斗的意思,径直扑向我。我始料未及,为避开这一下一个趔趄,抱着铃铃栽倒在地。
铃铃整个身子重重磕在地上。我心疼地抽一口凉气,想起就前几日,我还在和燕朝歌说说笑笑,喝粥采枇杷。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上喉口,我几乎哽咽着叫了一声:“燕朝歌!”
我怀中铃铃的小脸却忽然皱了皱。我连忙将她扶正,小丫头懵懂地睁开眼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那一头,阿遥挡在我面前,暂时将我俩与燕朝歌隔了开。顾不得想燕朝歌这样的人,怎么会下手这么轻,让铃铃轻易醒来,我捧起铃铃的脸让她直视我,快速嘱咐道:“沿着左边的方向跑,跑快点,见到谢子崇就叫他领人到这边来找我们,记住了吗?”
铃铃的大眼睛从迷惑到清明,她向来聪明,一眼就能明白是发生了什么。我推了铃铃一把,她便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树林中。
铃铃年纪虽小,但向来细心可靠,现在只要撑到谢子崇带人来就可以了。我将目光转回战局,却猝然发现,阿遥的状态不对劲。
在缠斗这样要紧的时候,他却连脚步都是虚浮的,几次险些没能避开枪尖。我捕捉到他前额上细细的汗珠,眼前一花,是他被枪尖挑开的前襟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皮外伤,按理说不怎么碍事的,难道枪上淬了毒?
这念头乍一冒出,我心底就是轰然一声。仿佛印证我的猜测一般,阿遥脚下一软,我想也没想就扑了出去,挡在他面前。
阿遥勉力靠一株小树支撑着,我听见身后他刻意压低的喘息声,心下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枪尖顿在我的咽喉前,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居然格外冷静,我重复了一遍眼前人的名字:“燕朝歌,放了他,反正他也不是项玄都。”
从分别到如今,前后不到半个月时间,燕朝歌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他突然笑了,笑得单纯又真诚,那双眼睛亮亮的。他还有心情抖了个枪花,将枪收回来,好整以暇问我:“你怎么想的,以为我会卖你这个面子,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他当然会杀我。我救他出来那一晚,他下的是杀手,袖箭又利又疾,是连雪时都打不下第三枚的箭。
虽然我不知道他要杀我的理由。我摇头,喉口底下又苦又涩:“燕朝歌,那你杀他前先杀我。”
眼前的战局进展到这一步,我才明白师父之前跟我说燕氏曾与昆吾宫平起平坐,不会送族人来学艺是什么底气。燕氏这一把银枪在手,只怕再灵的飞剑都在十回合之内,最多打个平分秋色。我原以为燕朝歌收枪是打算和我谈谈了,岂料我话音未落,燕朝歌突然发难,冷光刺来,我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预料之内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我只感觉黏腻温热的东西一滴滴打在我脸上,睁开眼,阿遥的手稳稳抓住了枪尖,殷红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溪流一般。燕朝歌冷冷瞥着我俩,嗤笑一声:“其实的确。兰子训,杀不杀他不要紧,我想杀的只有你和项玄都。”
“为什么?”在我开口之前,阿遥替我发问了,他的嗓音又哑又涩,听来令人揪心,“要是我没记错,你和她可曾经契若金兰。”
燕朝歌脸上始终流露的戏谑与嘲讽神色褪去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由心而发的厌弃,道:“她?怎么可能。我认识的兰子训,早在她被项玄都带走那一天起就死了。杀掉她的就是你们,不找你们报仇,我又该找谁去?”
“我没死,燕朝歌,”我辩解,“我就是我。”
燕朝歌却粗暴地打断了我:“你已经完完全全不是她了!半年前第一眼看见你,你居然背着我送给她的小布兜,你怎么配用她的东西?”
我意识到怎么说都没用了,索性缄口不语。燕朝歌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嘲讽的笑又出现在他脸上:“我还以为你快死了,从伤口可以看到里面的内脏,哪知道不到一夜,居然就能全部愈合。你还记得吗,你醒来第一眼居然认出了我,叫我‘燕哥哥’。……我还以为你没有变,哪知道你下一句就说,‘谢谢你救我,我必须得回昆吾山找人了’。……我能怎么办,只能再捅你一刀,让你跑不掉,慢慢忘记你的昆吾山。”
我听得头皮发麻,胃中翻江倒海,这半年来,燕朝歌面对我时都在想些什么?冰凉的手指忽而被一丝温热包围,是阿遥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我的。我听见他说:“燕朝歌,我要你的命。”
燕朝歌浑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提.枪再次向我刺来。阿遥握住我的手指一紧,我被拉得一个趔趄,下一刻阿遥已经用自己的肩胛替我挡下了这一枪,刺个对穿,血花四溅。
我的耳边嗡嗡轰鸣,好在反应力尚在,提起灵符挡下燕朝歌余势尚存的追击。这时,我期待已久的援兵终于到了,我听见师父熟悉的嗓音:“在那儿!”
数把飞剑的剑光笼罩到头顶,燕朝歌左支右绌,霎时中了好几剑。阿遥瞬间脱力跌坐下去,我终于有暇抱住他,眼泪决堤:“阿遥,阿遥你看看我!”
肩胛那一处伤靠近胸腔,血流不止。算上这处,阿遥一共被燕朝歌的银枪伤了三处,一处比一处伤得深。这毒厉不厉害,还能不能救活?
我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捧他的脸,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沾了血就变得十分可怖。我能看出阿遥在努力拉扯出笑来,他问我:“你想起我来了,肯理我了?原谅我吗?”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握他的手,一时只能拼命点头。我意识到,只要他能活下去,此时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想必半年前里境崩溃时,他抱着我也是一模一样的心情。阿遥沙哑着嗓子,声音听起来都不像他的:“这半年来,我有很多次,都撑不下去了。想你会不会死了,如果活着又怎么会不回昆吾山。我没有自信你一定会来找我,我就一直在昆吾山等,你舍得不找我,但一定舍不得不回昆吾山。”
我从未想过阿遥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就算是决定要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的那几天,我都总是心想,就算我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也没关系,阿遥一个人活了那么那么多年,我死后他也能好好过回自己的日子的。我知道他有偏执的一面,比如面对秦金罂时,可秦金罂去世了那么多年,他也还是阿遥,一直都按他自己的样子好好生活着。
我不知道我离开会对他造成这样大的伤害。他害怕我再次走掉似的,握住我手的手指紧得生疼:“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我。我原本想,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只求你活过来。但是找到你,看见你的脸之后,我又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你原谅我,想抱你,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想一直看着你,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阿遥,”我呜咽着,收紧手臂,将头埋进他怀里,“阿遥,我现在也只求你活着。阿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只要你好好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连日来的克制与躲避,都避免不了情感在这一刻决堤。浓郁的血腥味里,我听见阿遥呢喃:“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我哭着贴他的脸颊,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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