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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时,我已经被扔在了一个小屋子里。

看起来是一间窄小的驿站。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张嘴说话都困难。每天都会有一个小姑娘进来,喂我些清水米粥,我清醒得不得了,偏偏身体沉重,不受控制。

变成了一具木偶一般。可见阿遥下手不轻。我一连躺了三天,每天药效都会消退一些。到了第四天,我终于可以在小姑娘的帮助下勉强坐起来,身上的伤也都不怎么痛了。

阿遥就这样丢下我,拿着“妺喜”离去,不知是去了哪里。受阿遥之托照顾我的小姑娘似乎认为我只是生病,正为我的恢复而欣喜不已。可是,按这样的恢复速度,要站起来,至少还需要两天。

已经做什么都太晚了。我悔恨不已,这个黄昏,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在薄薄的楼板底下。我挣扎着下床,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从竹制地板稀疏的缝隙中,我隐约捕捉到了一方天青色的衣襟。

我再熟悉不过的天青色。憋了多日的眼泪一下子就掉出了眼眶,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虚弱的声音:“师父!师父,我在这里!”

那一方天青色,明显僵住了。这一次,师父的嗓音清清楚楚响起:“是小篮子?”

反应过来之后,我已经哭得收不住了。师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看见我这副模样,必定吓得不轻。他将我扶起来,我抱着他只觉得委屈汹涌而来,更是哭得天崩地裂。

师父显然慌了神,检查确认我没有大碍之后,才冷静了一些。他问我:“谁欺负的你?”

我将师父的肩膀哭湿了一大片,到了这时候,又为自己的脆弱懊恼起来。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独立。

“我本来,拿到了‘妺喜’的,”我哭得直打噎,“你的‘妲己’也是我带出来的。但现在都没有了。对不起,师父。”

师父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不哭,没事,”他轻拍我的脊背,“‘妺喜’已经回到我手上了。”

我愣住,抬头看他,淌得正欢的泪珠子依旧一颗颗向下掉。大约是我这模样太过难看,师父冲我笑了笑,腾出手去摸出了一把剑来:“没骗你。你看。”

剑身通体漆黑,乍一看和“妲己”没什么区别。但剑柄上的篆文,明明白白,是“妺喜”二字。

我伸出沾满泪水的手指去触碰它,货真价实,不是幻象。

“是真的吗,”我抽噎,“真的那把……被爻溪抢走了。”

“我还能认不出真假吗,”师父笑着揉了一把我的头发,“爻溪把它交给了我。”

我从师父手上接过剑,将刃身抽出了一点点。师父将我濡湿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开,也就这么眼看着我把它颠来倒去检查。

再次将剑拿在手里,像梦境一般。师父沉默着注视了我一会儿,开口说:“小篮子,其实,爻溪他——”

零零落落的几个字之后,戛然而止。我抬头,师父看着我,眸中几番明灭,才抽离目光:“也没什么。”

不知师父是在替阿遥隐瞒什么。我拧起眉心:“他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师父心平气和地,一语带过了我的疑问,“到这里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只是很可惜,我没抓到那个行凶的人。”

女子的面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出声:“秦金罂。”

师父缓缓地,闭了闭眼:“是。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和雪时有关。”

“应该和他没关系,”我犹豫着,道,“他俩看起来已经决裂。……师父。”

“嗯?”

“阿遥……爻溪他说,这个秦金罂是假的。”

听了这句话,师父却没有立刻作出反应。我压了压头,索性一鼓作气:“他还说,真的秦金罂已经死了。十二年前。”

“死”字出口,我立刻后悔了。这个字压在舌尖上,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沉重,沉重许多。但出乎意料,师父笑了,是苦笑:“我不知道。”

我一愕,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师父看着我惴惴不安的模样,安抚地解释道:“我清楚这个秦金罂不是她,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还是师父头一次,正面与我谈起“秦金罂”这个人。我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秦金罂。”

“她是你师娘,”师父的话匣子开启得意外轻松,他从我手里将“妺喜”收回,眼睛却并没有在看我,“十多年前我在培风殿后的山崖遇见了她。我清楚她是谁,也知道她无法离开昆吾山。那时我无意结识她,见过一面之后,就想着以后换个地方练剑。”

想必秦金罂当时也无心搭理这个昆吾宫风头最盛的弟子,同样想着不再去山崖。就这样,像话本故事里的缘分一样,第二天,他俩居然又在扶摇殿后的古松下撞上了。

一次二次都是巧合,可等到同样的事重演,两个人第三次面面相觑时——

“她一下子就笑了,”师父道,“我也忍不住觉得有趣。那是我第一次看她笑,之前偶尔也会有别的弟子看见她,她从来幽魂一般冷若冰霜。我也吃了一惊,心想,原来秦金罂是会笑的。”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他们相识后常常见面,情好日密,转眼就是近三年。秦金罂虽然能在昆吾山的一定范围之内活动,但事实上,她的灵力被尽数封印,插翅难飞。而且,那几年间,她从未向师父提起过诸如放她走之类的要求。

“十二年前,”师父缓缓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她告诉我说,她有孩子了。”

我心头一惊。谣言是真的。原来真有这么一回事。

师父苦笑:“她问我说,是不是要让孩子在昆吾宫这个囚笼出生。”

我紧张追问:“你怎么答的?”

“我说,”师父的喉结动了动,“‘不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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