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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法从阁楼上无声无息跳窗出去,但阿遥带着我可以。

跟着阿遥,我就这么两手空空,无声将不远处的昆吾山彻底甩在了身后。说实话,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尤其是我清楚,初生接下来肯定不好过。

赵玄罗也不会好过,作决定让我歇一晚的就是她。可惜我一定得去找我师父。

我与阿遥披着夜色,一口气溜回了我被抓的那个小镇。抵达时,东边天色已经泛白,第一声鸡鸣还未响起,往河对岸望去,远远影影绰绰,似乎能看见视线边缘燕埠的残影。

世事无常。三十年前,燕埠占地比起这个小镇多三倍有余,牙商往来贸易,热闹非凡,如今却已时过境迁。我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烦恼涌上心头,不禁又让我重重叹息一声。

临跳窗之前,我没忘记问初生该怎样和我师父联络。但是,他瞬间凝固的神情与随之楚楚可怜望着我的无辜双眸,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几乎是在咬着牙问话了:“我师父,没说过让我去哪儿找他?”

初生同情又自责地点头,还为师父开脱:“也是我忘了问。当时时间紧迫,项师公从外面敲我的窗户……”

我到底是凭什么笃定师父比阿遥可靠。

所以,现在我也就只能漫无目的地瞎晃,以期与师父偶遇。要命的是,暗算谢子崇一行人的是“妺喜”,而非刚开始我推测的“妲己”。可以说,我手上现有的情报尽数作废。

我与阿遥晃悠到镇子的北头,思来想去,还是得从燕埠入手。转眼间,沿街已经有起得早的店铺搬开门板来,将摊子支出来。

想必此时,初生已经遭殃了。我在心中道了句歉,转身招呼阿遥:“饿了,吃碗馄饨。”

也不等他回答,我自顾自坐到了路边的小摊上。看来,我是第一个客人,摊主忙着摆出碗筷,不乏歉意道:“对不住了姑娘,水还没开,要再等一会儿。”

我当然表示不介意,点了两碗红油馄饨,用袖口象征性地将身旁的板凳擦了一圈,示意阿遥:“坐,请你吃。”

他似乎觉得好笑,但还是坐下了,问我:“你有钱?”

在他看来,昆吾宫弟子可能都一贫如洗,但我可不一样。我信手想掏师父给的钱袋,一抓之下,却落了空。

坏了。别说是钱袋,我整个布包都被缴了。

见我笑容凝固在脸上,心虚地低头坐正,阿遥心情极好地掏出一包叮叮哐哐的制钱,摸出几个来,一字排开:“我有。”

我又惊又喜,感动道:“你怎么有钱?”

哪知下一刻,他食指一掠,将钱币重新拢成一叠:“我不会替你付的。你刚刚才说过,要请我吃。”

我叹了口气。

“算你借我的,成不成,”我小声与他商量,“你借我钱,我请你吃馄饨。”

他倒也干脆:“可以。你怎么还?”

我“噗嗤”一声,刚好正担心他不肯带我混,当下可以说是求之不得了:“燕将军的事,我帮你。我可以随时得知杏儿所附形柳木的方位,有我跟着,秦六意就跑不脱。”

分明是我将小算盘打得冠冕堂皇,想黏着他好找师父。他必然一眼看穿了,此时却莫名其妙地,愉快应声道:“行。”

重逢以来,我还真是从来没摸清过他的新脾气。其实,燕将军就在燕埠悬崖下,料想秦六意也不会跑远。说话间,馄饨已经上桌,我饿了两天只下肚几口干粮,这一下子吃得有点急。

南方饭食的分量小,阿遥只吃了两口就整碗推给我。我也不多客气,两碗馄饨下肚,好歹恢复了些元气。摊主大约是看我吃相爽快,送上桌一小碟红豆馅儿的糯米团子,是赠品。

糯米柔软,红豆香甜。我嚼着团子,冲阿遥展颜一笑:“我们去哪儿?”

“下悬崖,”他心情果然出奇的好,甚至问了我一句,“怕不怕?”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差错,阿遥的任务是“照顾”秦六意。如今他不让人省心,燕将军要是当真被他养成,去找昆吾宫复仇,那这块石头迟早会砸到秦六意自己脚上。

我忍不住,问阿遥了:“你恢复自由身也有五六年,为什么不早早把燕埠的局搅了?”

阿遥似乎认真想了想。

“他有忙的也好,”他回答,“我只要在最后时刻之前插手,让事成不了就行。”

这时候我也终于得以确定,阿遥就是阿遥。

要下悬崖找燕将军,当然不能直接跳。我跟着阿遥沿河岸上溯,绕过山的东面,一个隐蔽的洞口映入眼帘。长草丛生,爬藤繁茂,将洞口遮住了一大半。阿遥燃一把火烧掉藤蔓,这时候,洞窟的原貌才得以显现。

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这是一道裂缝,宽只能容一人,高度却三丈有余,直指苍穹。可以想象,它一直通往深处的山谷。洞中滴滴答答传来水声,漆黑一片,我只微微一犹豫,阿遥已经闪身进去。我跟在他身后,没几步就被黑暗吞没。

尽力捕捉着前方阿遥模糊的身影,我亦步亦趋,乍然,一滴冰冷彻骨的黏腻水珠打上额心。我瑟缩了一下,不留心,一头撞上阿遥的脊背。

确认着我还在,黑暗之中,阿遥的侧脸顿了顿,居然轻声解释说:“太湿,打不了火把。”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中懊恼。一句话说完,阿遥却没有立刻挪步,他的嗓音继续在洞窟中回响:“你拉着我。”

我愣了一下,试探着,小心翼翼去摸他的手。

指尖刚刚相碰,却立刻被他甩开。他转而又一把胡乱抓住我的手腕,放到他的侧腰位置,触手生温的是一枚玉玦:“拉这个。”

月满则亏,盛极必衰,是玉玦缺口的含义。我走了一下神,好气又好笑,小声抗议:“小气。”

这次,阿遥没理我了。我拉着那枚玉玦,前行虽然还是跌跌绊绊,但实在比刚开始时好上不少。

也不知走了多远,听着耳边水声,不留意,我似乎一脚踩上了什么东西。

不是石块,不是植物,在我脚下应声而碎。

“阿遥。”我叫他。阿遥在指尖燃起一簇萤火,只是一瞬间,就被迫熄灭。

与此同时,“嘣”的一声,我生生将阿遥的腰带揪断了。

留在我手里的是玉玦与连接它的半根腰带。

阿遥下意识地捞住了断裂腰带的另一头,几乎压不住声音:“兰子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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