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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闭眼一叹:“他姓吕。”
“姓吕你就不杀?”李舟阳这么个冷冰块差点儿被他气笑,这话从姬洛嘴里说出来,比他扬言要成苻坚男宠还要天方夜谭。
可当他看到姬洛沉默地用拇指搓磨决明短剑的剑柄时,李舟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概有些懂了。
姬洛此时叹息:“他出身略阳吕氏。”
“你糊涂啊!”李舟阳费解地摇头,最后替他把吕纂抗在肩上,踩着假山石借力飞出。姬洛紧跟其后。
李舟阳把人扔在石头上,难得开口数落:“吕光人在洛阳,若他知道长子牵涉其中,为保门楣,一定会调转枪头,吕纂的死,正好可以给朝廷借口,到时候别说钱府,整个长安公府说不准也能带兵夷平。你借钱胤川的力,但没必要真的留下他,不好控制的人,倒不如趁机斩草除根,反正看你的样子,该拿的东西,已经拿住了。”
“如果是苻坚,一定会赞同你的提议,”姬洛轻声叹息:“但你有没有想过,朝中看钱府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吕光上书会不会引来祸及三族,就算钱胤海、钱胤川都算不得干净,可钱胤洲呢?钱百器那个嫁出去的女儿呢?李舟阳,你是政客,但我不是。”
李舟阳一愕,而姬洛眉眼平展,顶着质疑却说得十分坦然:“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略阳吕家任何人死在我眼前,在看不到、听不到、不知道的地方都行,否则我会忍不住……想要救一次。”
“你有时候真是……感情用事得毫无道理,”李舟阳抿唇,盯着姬洛的眸子,竟然隐隐有触动,显然是被他说服了,“是因为那把短剑的主人吗?”
姬洛没有再解释,去前院门将钱胤洲带了过来,随后把地上的人送到他肩上:“你背着吕纂出府,悄悄地把他送回去,如果他路上醒来,你就跟他说是你救了他,把他从火场背了出来。”
钱胤洲动了动唇,似乎有满肚子疑问,可是他的目光在身前二人之间逡巡一会,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洛看他这样子,按着他肩膀将人转了个个,随即往前推了一把:“去吧,按我说的做,相信我,也许你以后真的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姬洛……”钱胤洲唤了一声,目光颇有些复杂,最后咬牙去寻那小门,头也不回走了。
等人走后,夜来松风飒飒,姬洛伸手摊掌,接下细叶一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察觉到李舟阳的目光始终粘粘在自己身上,于是轻声问道:“你该不会也是来救我的吧?”
“想得美,你这个人不大容易死。”李舟阳冷眼一瞥,竟还挑了眉,可他唇齿翕张多有冲突,可见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这样说。
也许他一开始想回答“是”,但最后却别扭地改了口,姬洛猜到七八,也就没问了。
“接下来打算如何?”李舟阳靠着山石,身边的喧哗似乎离他们很远。
姬洛用手摩挲细叶,并没有动身的打算,似乎偏头深思,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还记得那晚我和你说的话吗?”
李舟阳反问:“如何斡旋于苻坚和长安公府之间?”
“是,”姬洛颔首,话语深沉,“其实还有一点我未言明。大事未竞,我不敢死,所以我也在给自己留退路。”
李舟阳会意,知道姬洛是在担心,若有一天,苻坚得胜天下。
长安格局非一言能蔽之,李舟阳尚且觉得大开眼界,更何况那些日子频频与苻坚出游城内外的姬洛,想来看到的一定很多,所以生出这样的担心,不是没可能。
天下的事,谁也说不好。
姬洛回望一眼,继续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过去,只是被迫卷入这个江湖,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插手政局。”
他只一心想找出泗水楼中楼里的叛徒,找出杀害吕秋的凶手,揪出那个百般阻挠的灰袍人并阻止他可能带来的阴谋,让武林甚至是天下免去水火浩劫。而他所遇到的其他人则完全不同,慕容琇,师昂,桑楚吟,都背负着国仇家恨,便是李舟阳,屈不换,谢叙,也置身权力的漩涡。
真正干净的江湖人,唯余了了。
说到这儿,姬洛顿了顿,蓦然失笑:“这样一看,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至于滚滚洪流如何翻天覆地,全不在我的考量之中。其实我偶尔也会很羡慕你们,你们都有不得不向前的缘由,一生的方向格外坚定,尤其如师昂,大爱怀天下,君子端正方。”
“你羡慕我们?”李舟阳双眼乍然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我却还羡慕你呢?如果我能如你这般,随意抽身红尘武林该是多好。姬洛,”他紧了紧手指,死死掐着身旁的石头,“我也有事情瞒着你,我来长安……”
姬洛摇头打断他的话:“我明白。”
三个字之后,再无多言。
李舟阳是个賨人,和成汉故国关系匪浅,成汉为桓温所灭,就算桓温已死,仇人逝去,却也不可能完全释怀,更何况蜀南竹海还有一帮子人。
姬洛知道,不管他来长安是何谋划,都不可能替南边谋划。而自己毕竟是个汉人,未曾知根知底,李舟阳有所提防隐瞒,是应该的。
李舟阳见此,不再强求,亦不介怀。
如今生死患难,话说开了,两人心里都舒坦。
“对了,我先一步来寻你,还有一个原因,”姬洛正收拾要走,李舟阳忽然醒神,忙道,“我的人拿到消息,苻坚已传令北军中候府,领军长水、射声二营,暗中围府,到时候别说人,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可毕竟千军万马,我是怕你……”
他话未说尽。
来此之前,李舟阳心中有担忧,因知道姬洛心里头藏有秘密,怕这不纯动机反生干扰,最后失足成恨,得不偿失。
事实也确实如此,苻坚下军令是刻意瞒着姬洛的。
姬洛正思索下一步如何行棋,忽闻夜歌潇潇,这凄绝哀婉的词曲将他瞬间带回夜雨中的夔门,脑中当即浮出一抹红影,和刚才对峙时头上掠过的那抹,对上了号。
“遭了!还是棋差一招,苻坚连杀人的名头都找好了,今夜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吕秋虽然早早领便当了,但他一直在活在小洛儿心里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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