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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阵由远及近的雷声渐次响起。
窦茯苓倏地睁眼,明晃晃的闪电照进屋子,入眼是一片鸦青床帐。青帐围拢的空间狭小逼仄,她拥被坐起,发觉身侧被褥尚温热柔软。她微微蹙眉,周身泛着热气,又乏力得很,想回想入睡前的事,脑中却只记得卫谚将她抱入了碎叶城的官署。对着他,那些她好容易强压下的心绪动荡再控制不住。仿若总是这般,对着他,本也未觉得多要紧的事,一下变成了天大的委屈。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意,她收都收不住。可再然后,又如何了?
脑中一片混沌,闪过的物事朦胧而琐碎,竟想不起来后头发生了什么,亦记不得卫谚去了何处。
“夫人?”外头人有听闻帐内的动静,发出了声试探。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窦伏苓未做多想,当即掀开床帐。屋内漆黑,只于一角的烛台上,跃着如豆灯光,艰难地照亮着这间朴实的房间。不及她抬头,倏地便对上张全然陌生的圆脸,吓了一跳。她四顾,见屋内再无他人,心底渐渐涌出一丝不安,不顾小丫头的阻拦,掀被下床便往门口跑去。
春夜惊雷,是为惊蛰。只是碎叶是大新最西最北的荒芜小城,惊雷比南方来得晚些,气候也比南方更冷些。屋外的冷风冷雨兜头兜脑向她袭来。但她未因此驻足,一口气儿跑到院中。北地的雨都与南边的不同,豆大的水珠子倾倒下来,打在身上,有些微钝痛之感。淋着雨,见身前左右皆是与中原形制相仿却又陌生的建筑,她这才生出些手足无措之感,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顿了顿,眼下脑子一片混沌,抬手想遮打在脸上的雨滴,却不想借着廊下摇曳的烛光瞧见身上的衣裳。并非她从匈奴薅来的那一身,又思及方才醒时的情景,她心底了然,当是早有人替她收拾过了。是卫谚,还是方才那侍于榻侧的小姑娘?
她一回头,见方才侍于榻侧的小姑娘追了出来,却生生被大雨止住了步子,立在廊下,一副神色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窦伏苓急道:“卫谚在哪儿?”
小姑娘愣了愣,抬首望了望天,神情茫然又似未听清她的话,将耳朵向外伸了伸,身子却稳稳地躲于廊下。
倒是个颇有难度的姿势。
窦伏苓再不顾她,薄薄的衣裙因紧紧地裹住了身子。她提起衣摆,向身后的厢房望了眼,便扭头冲入更大的雨幕中。
“哎!夫人!!”
身后依稀传来小姑娘的叫唤,窦伏苓无暇顾及,心底只定定想着要寻到他,官署并不大,总有一人知晓他的去处。
“阿伏?!”大雨遮了她的眼,可那穿透雨幕而来的声音却如此清晰地入了耳。她停下不知寻了多久的步子,循声侧首,只见暖光融融,自眼前那人身侧的屋宇间泄出。尚未瞧清那立于屋外的身影,她的身子便先于大脑的使唤,循声奔去。
随卫谚步出书房的还有不少方才同他一齐议事的职官及城中守将。众人夜谈至此,皆疲累不堪,正望着檐下落雨愁于这突降的暴雨,却不防听见卫谚那一声惊惧的大喊,向来喜怒不辨的卫相竟失了往日的从容情态。尚未回过神来,那雨幕中的女子如脱兔般奔入卫谚怀里。众人见此皆是一愣,须臾,方才尴尬地侧过身去回避。
窦伏苓的身子冒着冷气,寒凉之气隔着薄薄的寝衣传倒卫谚身上。见她浑身被冷雨浇了个透,卫谚眉头紧蹙,压在眼上,出口时不觉便带了些恼意:“你出来作甚!”
窦伏苓一怔,缓缓抬首,只见他半阖眼帘,周身腾起的竟是一抹俾睨的轻狂阴鸷之势,这才想起眼下境况,讷讷看向他身后那一群神色各异尴尬不已的属官们。
——瞧这架势,怕是被她打断了城内的要务。
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惊蛰雷雨之夜,初时他亦是如此望着她。脑中有些混沌,亦有些茫然,窦伏苓愣愣盯着他,望着他冰冷如霜的神情,心底隐隐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不知眼下究竟是和年月,究竟是她大梦一场回到了三年前,还是那些分分合合,本就是一场梦,一场令她尚来不及认清卫谚的梦。
她一直盯着他。
卫谚教她望得心思烦乱,便不顾身后那些人,将身上大氅裹在她身上,抱着她大步从廊下走回后院。脑中思绪万千,似有无数画面自眼前闪过,窦伏苓想阖上双眸,再不去望他,可又有些贪恋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寸发丝。
“君侯!咦……夫人?”行至后院廊下,先前至厨中取药的卫衣跟了上来,狐疑地望向卫谚怀里的窦伏苓,竟忘了行礼。
窦伏苓眼眸微阖,恍惚间听闻有人不知何时跟在了卫谚身后。她支起脑袋,透过卫谚的肩窝向后望去,见是提了食篮的卫衣。
卫谚并未理会,只冷冷吩咐道:“去取桶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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