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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虎符。
窦伏苓在心底默念着这三个字。她不是那些素日里窝在府里里学习闺门仪礼与女红技艺的贵女,亦不是乡邑里终日埋首农桑而不知世事的村妇。即便史学并非她的专长,她却也是听说过如姬窃符的典故的。
由青铜制成的伏虎形的令牌,因有着调兵遣将之用,故而被称作兵虎符。惯常的兵虎符由子母扣一分为二,右符在长安的未央宫里,而左符则在将领手中。
思及城阳侯从前卫将军的身份,窦伏苓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难道……另一半虎符在城阳侯手中?”
不及卫谚回应,额角倏地一跳,她又问:“莫非要起战事了?”
卫谚闻言,侧首望向她,只轻轻道了句不痛不痒的“阿伏甚聪颖”,便再不言语,驱马匆匆向前行去。
窦伏苓却觉奇怪,只是思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去问身旁的红栒,亦是不解。
城阳便在公丘的东南处,出了公丘,便是过了梁地。未过午后,阴沉沉的天突然下了场淋漓尽致的瓢泼大雨。这雨来势匆匆,声势虽大了些,却不像前些日子绵长的春雨。窦伏苓看着渐渐放明的天,总觉这雨并不长久。大抵卫谚亦察觉了,便于小道边勒马停车,四人皆钻进了马车避雨。
窦伏苓仍在咀嚼清早从卫谚口中知晓的信息。一阵凉风吹过,卷起马车落下的窗帷,带入一阵沁了湿意的雨丝。红栒当即伸手去去挡,窦伏苓忽而想起一件被她抛之脑后的事情:“朔方郡西部都尉的私印,怎会在你这儿?你这回将他人的私印送了出去,总该寻个时间拿回来,那蔺观却是个居无定所的游侠呢……”
卫谚原正就着微光翻阅置于马车内的书册,闻言,目光带了丝狡黠,从竹简上抬起,望向窦伏苓:“实则那并非是张都尉的私印。是亲蚕前几日,我趁机从官署里拓下了他的文书落款印记,翻刻做成的。”
“说我是奸商,你不还是……”窦伏苓一时想不出和适宜的词,顿了顿,朝红栒望了望。红栒一手紧紧抓着床帏,似没理会窦伏苓的意思,只瞪大了眼将她望着。卫谚没想到她竟还记着这些,无言失笑。窦伏苓无法,又收回目光,搜肠刮肚思忖了半晌,终于从口中吐出了个词:“你还不是个佞臣……”
佞臣二字脱口,红栒同卫衣皆怔了怔。尤是那挤在马车一角用身子为三人遮住从车帘子外漏进来的风雨的卫衣,长眉颤了颤,险些未坐稳:“女君,这词,过了……”
窦伏苓:“……”
“哈哈哈哈哈!”却没想被称作佞臣的卫谚毫不介怀,竟仰面轻笑几声,“阿伏,你可知真正的佞臣是什么模样的?”
看着卫谚望向自己的目光,窦伏苓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自己究竟说出了个什么样过火的词。
“惑乱后宫的嫪毐,指鹿为马的赵高。”卫谚侧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悠悠开口。
卫谚这样的语调,窦伏苓便知晓他又在戏耍于她,便正了神色,沉沉开口:“……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何要无缘无故仿制西部都尉的私印呢?”
“他是梁王当年于朔方领军时的旧部,大抵至今仍同梁王关系匪浅。此番势必经过梁地,我本想将此印带在身上有所防备,却不想生出了蔺观的事情……不过正好,用这私印谈一谈张都尉与梁王的虚实。”
窦伏苓被卫谚这一番说辞解释得云里雾里,不过终归明白了这是他下的一步棋。顺着这个思路,她想那卫谚在公丘大街上便大喇喇说出来的兵虎符大抵也只是个饵,如此,既无战事之忧,她便暂且松了口气。
话头落下未多久,倾盆的大雨便停了。卫衣一咕噜钻出车外,卫谚亦阖起书册,下了马车翻身跃上马背,扬鞭而行。只是春日里的天气有如姑娘的脸,丝毫没有个定数。时雨时晴,他们亦只得跟着时走时停,如此又辘辘行了三日,才终于到了城阳侯府。
门人入内通报,未多时,却是城阳侯嫡子赵浚亲自迎了出来。
卫谚朝他略施一礼,这位瞧着与窦章年纪不相上下的中年男子当即笑着回礼:“却是不巧,家父这些年一直居于青云山间。清明曾下来主持祭祀,只是前些日子又却又回到了山上。因你是来寻父亲的,府上便未备下厢房。青云山距此尚远,我便不留几位,还望几位即刻动身。”
窦伏苓愣了愣,这一路走来,虽于驿传投宿时,卫谚皆化用了他二兄的名字,但遭如此轻视,且是真真正正顶着卫谚名号的时候,却是头一回。
有趣,稀奇。
同赵浚拜别上路后,红栒的面上犹带了几分愤愤然,吞吐道:“那城阳世子见着君侯,未免有些……无论官阶,还是爵位,君侯都在他之上呢。”
“啪!”卫衣狠狠挥鞭,马车忽然加快了速度。车内的两人不防,骤然向后倒去。窦伏苓捉住了窗框,红栒却不慎撞到了脑袋:“卫衣!你做什么?”
“给你个警醒罢了,”卫衣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城阳侯同长安那些勋贵不同,莫将长安的那股子邪风带了出来。”
红栒会意,当即噤声。
闻言,窦伏苓想了想,从车帘子后探出半个脑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只是叫这大雨一落,再美的花都不免零落成泥了。她无心赏四下的山中景致,只朝驾马的卫谚问道:“你这位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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