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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谚叹口气,正欲回屋,转念忽而想起晨时出门的时候,他难得朝她摆了一道谱。想他堂堂一国之相,竟让一个小他十岁的丫头压在身上说和离,且还是在杜慎那厮的眼皮子底下说的,到底有些意难平。却哪想复议回府,竟被窦伏苓手中的药杵勾去了心神,再见到她面上发红的疹子,一瞬便将先前心底的郁结之气抛之脑后。眼下再看窦伏苓一心制香的模样,只以为她亦同他一样,将前夜耍酒疯的那句“和离”抛在了脑后。
……这丫头,从前都是巴巴地黏在他身后,无论做什么,总会操着一口软糯好听的嗓音问他“谚哥哥,这样好不好?”被她这般忽视,竟还是头一遭。
心头略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卫谚颔首理了理衣缘处的褶皱正色道:“若有不适,记得一定告知于我。”
哪想窦伏苓只略微颔首,却压根没用正眼瞧他。
卫谚讪讪,转身进了书房。还未等他阖上门,卫衣便悄无声息地跟着钻了进去。
卫衣的年岁同卫谚一般大,自卫谚记事起,卫衣便跟在了他身边,及至如今,已近二十余年。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武安侯寻到他时,他正在司棣某处的荒野同一群乞儿抢吃食。到得武安侯府,他才知晓武安侯共寻了二十名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欲从中择取三位守在三位公子身侧。大多时候武安侯与武师傅不大管他们,任凭他们窝里斗;连侯府里几位公子身边的近仆都用鼻孔瞧他们。唯有卫谚,喜时时趴在墙外看着他们习武。卫衣彼时瘦弱,身量瞧着与年岁最小的卫谚相仿,卫谚便时常从庖厨偷了吃食来要他以所学招式作换。
卫衣的身手功夫并非二十名少年郎里最出众的,最后卫谚却之指了名姓要他。大抵便是那时起,卫衣觉得卫谚同其余贵府公子到底是不同的。后卫谚同武安侯势同水火之时,他亦不管不顾地跟了出来。
近十年,他看着卫谚随先帝北征又夺嫡,再看着卫谚脱了荫庇封侯拜相,辅佐幼帝、知人善任,卫衣觉得,仿若唯有跟在卫谚身边,他一身的功夫才能悉数用在正确的地方……直到今日,卫谚突然让他留在府中守着夫人。
“何事?”卫谚背过身来,望着向自己施礼的卫衣,问道。
“今日日中后夫人独自出府,去了
“便是那个时候买回了这般多的香料?”卫谚嘴角垮了垮,又无奈笑道,“可遇见了什么事?”
“夫人于檀心坊前遇上了窦府大公子,以一盒脂粉从大公子处易回一物。”
“何物?”
“似是本朝律例。”
律例……卫谚负手,行至窗前,透过虚掩的窗,刚巧能望见园中的窦伏苓。许是今日出府的缘故,她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只罩了件暮气沉沉的深衣袍。三重衣的领口宽大,透过青白的外袍,便能见到内里月白与霜色的衣襟。时下贵女尚红,她却将一身寡淡的绕襟三重衣穿得仙气飘飘。大抵因年岁小的缘故,面颊尚带了些圆润,只能从那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眸中隐隐瞧出一分惊艳之相。
卫谚闭了眼,他见过桑氏与窦伏婴,又这样的母兄,只恐待她长成,亦会有昔年栾太后那般名动长安的风头。
“啊啾——”卫衣忍不住打了个石破天惊的喷嚏。
香气愈浓,卫谚倏地睁眼,却见窦伏苓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口手捧大小的铜锅,支在架上,熬着先前捣成的香,神情专注认真,似再无旁的事能令她从铜锅上移开那对好看的眸子。
心性变了,心智长了,不仅向他讨要地理志,眼下竟还带了本律例回来做唇脂?
他本就不信鬼神天命之说,更遑论窦伏婴口中那个荒唐的银铃。只是窦伏苓脚腕上的多年不响银铃在惊蛰落雷之时,毫无征兆地响了。亦是自惊蛰之后,她便似浑然换了个人,心性大变,连受惊时的情态动作,再不像那个幼时的窦伏苓。
若说真换了个人,可她还记得幼时的葚子糕,甚至窦章寿辰那日,还能周旋于后院女眷之中不漏破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莫非那道落雷唤醒的,不止冬日蛰居虫兽,还有窦伏苓幼时被封住的心智?
卫谚蓦地收回目光。她道她做了个极长的梦,那他便姑且信她。
卫衣知晓今夜卫谚还有些官场应酬,见时辰不早,便施礼告退。
“等等。”卫谚出声唤住他。
卫衣转身疑惑地望着桌案前的男人。
卫谚神情复杂:“……我从前,当真收过记载了妆品方子的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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