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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好几天没出门了,说是要清修,不许打扰。你不是也听见那个传闻了吗?”李思怡眼也不抬,双手忙活着捣鼓药材,“武当弟子们都说莫青衫怀上了玉棺里的真龙,看这架势,真说不定”
“衫衫都没上过石桥这不是道掌门编出来忽悠弟子们的说辞吗你怎么也信。”何春夏叹了口气,“庄老先生忽悠我,说要给我幽鬼角的。”
“庄老先生”李思怡手中的动作突然间迟疑起来,“之前庄老先生好像对我说过就是那很古怪的凤鸣声,他说,我就是那只被狐妖偷走的幽鬼角。”
“瞎说,你明明是小肥猪。”
“你真的好讨厌啊。”李思怡噘嘴,有些不快,“我一点都不胖!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成了一味药材呢?要怎么用?把我给吃掉吗?”
“你不会是志怪小说里的金蝉子转世吧,你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何春夏继续玩笑,见她不再回话,背过身去,显然是真生了气,吐吐舌头,语气轻柔些,“好啦我以后不乱开你玩笑,这不是显得咱俩亲近嘛,过两天我们也得走了,以后你怎么办,继续呆在武当?还是跟我走,跟我走吧!”
李思怡这才肯转身过来,白了她一眼,“不知道。我师父让我自己决定,他和婉怡是旧友,照顾我是责任,可我不是婉怡的孩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李思怡连叹数口气,“我是个大人了,我决定研究药理,养活自己。”
“我养你呗。”何春夏不假思索,话一出口却挠了挠头,“但目前好像没有什么挣钱的手段,之前我在女学当讲习,一月还有个几两银子”
“呵。”李思怡冷笑一声,“别到时候是我养你。”
“嘿嘿,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想得倒美。”
内屋,浴盆内。
莫青衫脸色发白,有虚汗不断在额角渗出,她摸摸自己的下体,满手鲜血,撕裂般的疼痛折磨着,心头仿佛被割过一刀,再不能痊愈的伤。
她终于服下那第五颗药丸,一个诞生自她体内的生灵流逝,她有些残忍的冷笑起来,拂袖,逝去脸上的泪痕。
众人口中大余朝的未来的圣君,真龙之子。
就这么没了。
何春夏和李思怡聊得正欢,叽叽喳喳,突然间屋里的气氛冷了下来,两人的目光停在走进的莫青衫身上。
她颤颤巍巍地一瘸一拐,脸色惨白。
“我饿了。”
何春夏将自己面前的长寿面推过去,“朱老做的,没放油没放盐。”
空气中,只剩下莫青衫吸溜面条的声音,另两人都不敢说话,别过脸去不看她。
碗里的面咸了起来,她垂着眼睛,一口一口地用力将面条吞咽进去。
她很虚弱,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也许吧。
她为了自由,付出了些代价,本该如释重负。
那个畸形的,丑陋的恶心肉瘤,本该长出小小的手和脚来。
她的心莫名的疼。
她静静地,用力地咀嚼着,直到饮尽最后一滴汤水。
她拿出帕子,先点了点眼睛,再擦擦嘴,笑起来。
“我要去南京了。”
“南京那边在打仗。你非要过去干什么?”何春夏长舒一口气,屋里压抑的氛围终于缓和下来,她细想有些不对,皱起眉头。
“我去找齐二少,等打了胜仗,到时候一起和他回京城。”莫青衫笑笑,刚要继续说话,被门外传来的一声打断。
“南京,去不得。”
叶殊背着手,摇头叹气,领着三人进门。
张舟粥在最后头,冲着何春夏挤眉弄眼,示意自己在均州城买了礼物回来,只是何春夏无暇理会,注意力全在另两人的身上。
古十二书,欧阳靖。
静乐宫发生的事,大伙都有知晓。
莫青衫冷了脸。
叶殊开口,“你既然要回京城,不如由他们护送,径直回去,不要节外生枝,你秋敏姑姑想了想,事情闹得太大了,真龙降世,他们不敢动手脚,而且圣上也有新的旨意下来,不得对你无礼。我想了想,如此最好。”
“我的事,几时轮到你替我做主!”莫青衫冷哼一声,一口回绝,“我说南京就去南京!”
本是为对方着想,却见她如此失礼。叶殊有些恼怒,但顾忌到她身体,压住火气不再言语。
“敬妃,说什么气话呢。”古十二书笑容灿烂,“南京战事吃紧,若是动了胎气”
“我肚子里的那个东西,没了!”莫青衫拍桌冷笑,“什么龙种,我不要他!”
众人大惊失色,这可是大余朝未来的储君!古十二书立刻和欧阳靖交换过眼神,两人在惊愕之余,确认了一件事。
后宫的妃子,私自打掉龙种,是死罪!
圣旨勒令二人要将龙种带回,若是违旨,是死罪!
带莫青衫回京城,不光是莫青衫,他二人也必死无疑。
古十二书竭力咧出个惨笑,“敬妃兴许只是气话玩笑罢了”
“那个孩子,在内屋的浴盆里,要去看一眼吗?”莫青衫昂起头来,唇色,脸色,都比先前要亮了不少,她身体虚弱,精神却好了起来。
欧阳靖立刻窜出屋,数息便回,面若死灰,对古十二书点了点头。古十二书两眼一黑,脑海中一片浆糊,只想着逃掉以后,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的新生活。欧阳靖则淡然许多,他家暗中庇护圣上多年,侍卫左右,凭此功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靠关系谋去充军,自己一身好武艺,军中当个小队长,就此度过余生。
俩人缓了好一阵,欧阳靖才能开口,苦苦哀求,“莫姑娘,你回京城就是死,后宫妃子,不可以私自流产,这是死罪,我把此事告诉你,也求你好心些,今日,就当没见过我俩人,放我俩回京!我俩可向圣上禀告未曾寻见莫姑娘的下落,充其量就是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若是将你带了回去,你我三人一同杀头,何必呢”
“我又不是妃子,守什么宫里的规矩我定要回京城去的。”莫青衫将信将疑,也有些慌乱,后宫的规矩她全然不知,若是属实,她就不能回京城。
古十二书好容易才能反应过来,立刻抓住重点,“大家都是信得过的人,此事千万不能外传,若是让外人知道,莫姑娘的命就没啦!朝廷顾忌脸面,会无休止的追杀她,所以咱们得一齐出个谎言,就说莫姑娘仍有身孕,如今流言势头正盛,待到时局稍缓和些,咱们再说是突发情况流了产。”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对对,去南京,去南京,迂回一段时间,到时就说是动乱所至,齐家三少平反立功,但是丢了龙子,大家一起摊罚,就当无事发生。”
叶殊皱了眉头,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其余几个小辈又是嘻嘻哈哈的,巴不得游山玩水凑热闹,去南京的行程当即被敲定。
何春夏伏在李思怡耳边偷偷说话,“南京不是有刘灵官吗,这个人,老有钱了,我们帮他出海,敲他一笔,榨干他,我抢他的宝贝养你。”
“这不太好吧。”李思怡面带犹豫,点了点头。
何春夏捏捏她的耳垂,想起些事情,叹了口气。
莫青衫将两人的亲近看在眼里,瞥一眼张舟粥。
同为剑道天才,同为十七岁,何春夏的一生,却一直是无忧无虑,肆意妄为,被人爱着的一生。
而自己莫名,一颗名为妒忌的种子在心中埋下。
南京,内城与外城只有一墙之隔,城墙上防守森严,十步一岗,每隔百米设一座望楼,望楼处用旗语传递消息,一刻钟内,便可调动城内的全部兵力。
内城封的仓促,有不少夫妻,亲友,父子,一墙之隔,不得相见。有好心的守夜官兵,冒着死令递信,夜深人静时,将信件掖在怀内从内城丢到外城,至于外城的信,那就是无能为力了。
外城,墙根,一处极不起眼的小小石屋,齐家三少聚在一张城防图前。
“昨夜的信。”齐白鱼将一张字条拍在桌上,“刘灵官说,叛军中大多数是南京本地人,迫于生计入伍,突然间就成了反贼,与亲人一墙之隔,士气很低。甚至有值夜班的士兵在偷偷商议,说要结了绳子趁着夜色滑下城墙回家。”
“一直以来,郑先勇要保他女儿,不肯让刘灵官参与到城防诸事中,这次总算有了个机会,他收买了一个望楼的夜班兵,说可以放篮子下来送信进去。”齐白鱼叹了口气,“咱们得想想怎么把信写的动人,以利诱之,策反一些士兵,攻心为上。”
无人回应,半响过去。
“如今的南京是一座围城,里面的官兵想出来,外面的灾民想进去。”齐白羽盘膝打坐,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姿态。
“带来的粮食,又要救济灾民,又要留够撤退的口粮,最多再围十五天,祝同生不肯再多借,也不肯出兵,咱们这趟南京,算是来错了。”齐白钰忧心忡忡的开口,他的双眸黯淡,形容枯槁,眼眶黝黑,显然数天未能合眼。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只剩十五天的时间,城关纹丝未动,己方还在考虑策反些士兵,十人?百人?十五天,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唉。”齐白鱼又叹口气,也悲观起来“无功而返,实在是对不起韩将军,老三,你执意让我们来此地,看来,是你失策了。”
“不。”齐白羽陡然睁眼,双眸间清澈,深邃,不见底的黑,好似一般。
“我算的,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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